他说:“景瑄,好好活着。”
☆、 第2章 重生
晨风乍起,吹散一夜沉云,金乌爬至半空之中,正待绽放。
穿过云层的暖光丝丝缕缕,抚过长信宫连绵的琉璃瓦。
更鼓响过五声,宫人们便悉悉索索行动起来。
荣景瑄猛地睁开双眼,盯着深紫色的流苏帐幔,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宫室里的龙延香似还是旧日味道,外面他曾经的大太监总管钟琦的轻声细语也还熟悉,身上的金丝锦被柔软非常,他恍惚不知所以,竟觉自己还在褚鸣宫中。
然而此刻却不容他多做思考,钟琦已经打开了寝殿的雕花门扉,领着八名太监宫女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荣景瑄突然有些紧张,他屏住呼吸,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陛下,卯时了。”钟琦的声音很轻很稳,却没有旁的太监那种特殊的尖细,倒也算特殊。
他同荣景瑄也算是一起长大,他的声音,荣景瑄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荣景瑄假装刚刚被叫醒,他翻了个身,似要再躺会儿醒醒盹。
在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也是一直如此。在六弟出生之前,他作为永延帝唯一健康的皇子,四岁起就要日日到上书房跟随太傅学习,就连沐休之日,他也要风雨无阻去读书,就算六弟降生之后,他也依然如此。
他是永延帝元后冯氏所出,五岁就被立为太子,自幼所学皆是治国方略。
一直到他今年十九,未曾有一日躲懒贪玩,荒废学业。
人人皆看他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却只有身旁近人,才知他十几年来过得多么辛苦与坚持。
钟琦的这一声陛下,直接把他拉入尘封的记忆中去,那些他还笔耕不辍的、谢明泽还未替他而死的、钟琦也未曾以身殉国的年少岁月。
一时之间,整个褚鸣宫中安静异常。
荣景瑄还是不知自己此刻到底如何,他只知道如今出现在这里的这些人,其实早就都死了,包括他自己。
那他们现在是如何?难道做了鬼,也对这里如此执念吗?
还是说……那些国破家亡的记忆都是他做的噩梦?如今梦醒了,他还好好活在褚鸣宫中,做他的皇帝。
荣景瑄摇了摇头,他慢慢坐起身来,伸手拉了拉散开的衣襟。
一块温热的,似乎还带着潮湿水汽的方形石头突然从他白色锦缎中衣里面滑了出来,一根细细的红绳拴在石头一端的龙头上,把它牢牢系在荣景瑄的脖子上。
荣景瑄低下头去一看,突然浑身都僵硬了。
虽然帐中昏暗,但他依然能看清那石头样子。
那是传国玉玺。
这块石头,从他年幼时就能日日在勤政殿的御书房里看到,那时候父皇还会亲自批改奏折,每当他朱批完了,总会先用玉盏大小的白玉印玺先在奏折上盖一下,然后便用这枚不起眼的黑色小章,在大印的中央空白处再印一下。
彼时年少,他一直以为那个大个的白玉玺才是传国玉玺,后来父皇不临朝了,谢相监国理政,那时候谢相才告诉他,其实那个黑色的石头,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那年他大概还不到八岁,听了很是不信,还回头跟谢明泽傻笑,说谢相:“骗小孩子玩。”
五岁的时候,谢明泽就进宫来陪他读书了,他作为他唯一的伴读,一直陪伴了他十几年光阴,他们是朋友、兄弟,也是至亲。
在他懂事以后的所有记忆里,几乎都有谢明泽的身影。
那个时候谢明泽是怎么回答他的?荣景瑄想了想,终究没有想起当时谢明泽的答案,却一直记得谢相是怎么告诉他的。
“傻孩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枚传国玉玺虽然只是普通的石头,但它却是我大褚开邦建国的神物。”谢相那张儒雅至极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对于年幼的太子,他总能有非常多的耐心与善意。
他弯下腰,把那块黑突突的石头塞进荣景瑄的手中,然后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说:“殿下,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要握着它,给大褚带来新的繁荣。”
荣景瑄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他只能感受手心里那个的感觉。
是的,跟现在完全不同的,冰凉冷硬的触感。
荣景瑄颤抖着手,他轻轻握住那块黑色的石头,慢慢举到眼前仔细看去。
只见这黑色的、从来也无一丝杂质的印玺上,已然多了朱红的纹路。
那些朱红的线条仿佛是被鲜血浸染,牢牢吃进石头深处。
嘭咚、嘭咚,荣景瑄握着这块温热的石头,突然心跳加速。
他深吸口气,然后用异常低沉的嗓音问道:“要早朝了吗?”
如果没有听错,刚才钟琦称呼他的,是陛下。
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做了皇帝,却不知是他当上皇帝以后的第几天。
想到这里,荣景瑄又自嘲一笑,其实也挺好记的,印象里,他只当了三天皇帝。
第一天登基,第二天上朝,第三天大婚。之后,直接就灭国了。
外面钟琦对他的问题没有丝毫疑问,直接张口便答:“回陛下,今日是您跟谢……后大婚,临渊池已经扫洗干净,待陛下先去沐浴更衣。”
大婚当日的清晨……荣景瑄愣了一下,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心跳得更快,紧接着问:“明……明泽他,如今在何处。”
已经有一年未曾称呼这个名字,如今话到唇边,他才觉出那一年相见无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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