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微微一笑:“吕光是你苻天王当年爱将,仅次于掌管兵马大权的司隶校尉窦冲,奉命西征之时降焉耆、破龟兹,威震西域,自然是一头大老虎~”
任臻近来在未央宫很是翻看了一番典籍秘辛,故而一开口就讽当年窦冲吕光二虎相争,苻坚权衡再三,方命吕光带兵西征,调离长安,显是在二人之中最终择了窦冲,方有后来陷害杨定以致长安之战失利。苻坚虽一路听他夹枪带棒油嘴滑舌惯了,然此事近来想起,的确生平大憾,悔之晚矣,故而面色依旧不自觉地一沉,在马上深深吸了口气,沉默须臾方道:“你送到大震关前已是够了,速回长安去吧,我……自会命吕光遵守诺言,出兵助你攻打姚秦。”
任臻一夹马腹,与他并肩而行,好笑似地从他一摊手:“苻大头!你打的还得给钱开票呢!这么着就打算打发我走?!”
“……”苻坚习惯性略过听不懂和不想听的话,只是无奈地横他一眼,低声道:“你不会是真要进姑臧吧?——你现在是西燕国主,乔装埋名至此,若是被凉州知道了,只怕不能来去自如!”
“哦!你是怕他们以慕容冲为质,不打萧关打长安去,顺便再逼慕容永定个城下之盟?”任臻夸张地一摊,忽而扬声道:“弟兄们,咱们的皇帝陛下如今在哪呀?”
“长安城!”身后隔着数丈井然相随的骑兵们轰然答应。
“那咱们又是谁呀?”
“大燕皇帝御前钦命虎贲卫!”
任臻转过头,伏在马背上对苻坚痞痞一笑:“哪~听见了,我就是个虎贲卫的小头头,大燕的中郎将姓任名臻——吕光只要不傻,就不会拿一个小小将军当人质去反攻长安。”反手以马鞭柄子搔了搔头皮,他懒洋洋地续道,“况且,如你所言,吕光刚刚在凉州立足,就立即派兵守住大震关,等于扼住了进退中原的咽喉——其志不小啊。天王与其替我担忧,不如多考虑考虑自个儿眼下情形。”
苻坚心中微震,这正是方才远远望见大震关时便一直暗中疑虑的事,但面上依旧毫无波澜,沉着地道:“吕光乃吕婆楼之子,世代忠良,必不叛我。”
“我知道~当年你与堂兄苻生争大位,便是这吕婆楼将军当机立断杀了苻生,拥你即位,才有了你二十年垂拱而治。故而你对这老将军一直敬而重之,登基后便封他做了司隶校尉直至老死。”任臻微笑着,眼中却凝了几丝寒意,“但那是在你的建元盛世,前秦帝国——如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只怕这吕光未必想子承父志,做你大秦的司隶校尉足矣。”
苻坚缓缓摇头:“……吕光,不至于。”
任臻还要再扯,身后一骑自众护卫中排众而出,利落之极地跃马至他身边,压着声音道:“……大人,我们就要叩关了,一切……请务必小心。”
任臻偏过头看了什翼珪一眼,这少年在陇西风沙的侵袭下似乎又见成长,不再稚气的黝黑面庞也隐约有了些许沧桑的意味,笑道:“好,你向来乖觉,连称呼都头一个改口了,幸亏此行带上了你。”——什翼珪是虎贲营禁卫首领,自要贴身跟随,但因他心底疑惧未消,一闻此话,便不自觉地目光微闪,当即低头道:“末将应份的。只要您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音铿锵,斩钉截铁一般。任臻扯了扯嘴角,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悠然调转马头,与苻坚并辔而行,随即执鞭一指矗立眼前的青灰色的斑驳却坚实的城墙:“前方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看看究竟是你明珠暗投还是我羊入虎口!”
进得关前,方见正中城门已经洞开,一路净土洒水,向外铺出一里有余,两旁皆是重铠铁甲全副武装的后凉士兵夹道列队相迎——只是各个神色凝重,不似欢迎,更似戒备。见苻坚任臻一行人迎面而来,便擂鼓吹号奏起礼乐来。震耳乐声中,后凉骑兵无一妄动,无一咳喘,依旧铁打钢铸似地立在原地。
众人纵马踏上黄土道,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步伐,苻坚居首,任臻略后,什翼珪则离了一个马身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紧随,随后的一百零八骑虎贲卫隐成半月状散开,合围拱卫中间三人,亦尽皆紧张,不敢大意。除了苻坚,其余人等皆在暗中观察后凉军容,不由都是一凛——难怪吕光在西域威震四方,练兵果有一套。
正当此时,城门中亦缓缓迎出数骑,为首的男子华服锦冠,端坐马上遥遥朝苻坚略一拱手,军中礼乐便嘎然而止,一片肃穆中只余马蹄踏地之声徐徐而来。任臻便知,来者必是割据凉州自立为酒泉公的前秦骁骑将军吕光之庶长子吕纂了。
“天王陛下,别来无恙?”行止眼前,吕纂袖了手,微微欠身问候。但见他头戴玄龙委貌冠,身着紫裘金玉带,珠环翠绕伴随香风阵阵,通身气派堪比江右王侯,又这般端着掖着来了个惊艳出场,任臻低头默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路风沙后灰不溜丢脏不拉几的缁布武袍,差点羞愧地想去死一死。
苻坚轻扯嘴角,道:“前秦国灭,何来天王?——世明可曾来此?”
此话一出,吕纂神色微变——其父吕光是受苻坚的勤王令才撤军自西域东归回援长安,但到看姑臧后便听闻长安城破,又有讹传说苻坚已死,带着麾下数万前秦兵马便干脆割据了凉州,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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