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从昨天第一眼见到,便暴力占据了我的脑海,不管醒着睡着,哪怕到了梦里,还有它们。我怀疑这是一种变相的催眠,因为我居然真他妈的照做了!
反省什么呢,反省我缺乏正确的自我认识。
俞轻舟有句话说对了,我是犯人,他是警察,我俩就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一路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在此之前我居然一直没认识到,以为进监狱无非是换个睡觉的地方,包吃包住包文化教育,还省钱了呢,我很傻很天真的认为我还是个可以享受各种权利和义务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可事实上,被剥夺的不仅仅是政治权利。
在外面,没有人会不由分说就把我囚禁到小黑屋,否则我会告他非法禁锢;没有人会拿着电棍照我脑袋抽,否则我会告他人身伤害;没有人会强迫我天天做手工塑料花而只给象征性的一点点报酬,否则我会去劳动局投诉;没有人会用看蝼蚁一样的眼神看我,仿佛我的生死只在他抬脚的轻轻一碾间,而他之所以没踩,不过是对我仁慈。
这就是我为什么看俞轻舟不爽的原因。其实他算是这里面有点人味儿的了,可还是不行,作为这个全封闭特殊空间里的最高权力代表,他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你只能佝偻着,忍受着,直到麻木。
可是我真的变不成僵尸,我努力了,还是不行。
第四天的时候,我的胃发出了最后通牒,它开始反酸,抽搐,痉挛。作为一个惜命的人,我吓坏了,也不管面前放的是哪天的饭——因为它们每次被端来时看着都一个样——直接用手往嘴里抓。
我怀疑俞轻舟是踩着点儿来的,因为我刚吃完正舔碗呢,就听见了那孙子的脚步声。
“他怎么样?”虽然隔着铁栏杆和门板,但声音还是飘飘摇摇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赶紧放下碗,做贼心虚似的,然后听见那个一直看着我的黑脸狱警回答:“昨天用脑袋撞墙来着,不过没啥大事儿,今天估计该吃饭了。”
俞轻舟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狱警又说:“不过他精神状态好像不太稳定,要不要带出去放放风?”
我顿时精神一振。嗷!放风!煤球儿我爱你!
“不用,明儿最后一天了,放什么放,就得让他遭点罪,不然真以为自己来这儿度假的。”
……
俞轻舟我操你妈妈妈妈妈!!!
门忽然被打开了,我还维持着蜷缩在地仰天长嚎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火龙果。
“有些话心里想想就行,别喊出来。”俞轻舟蹲下来,手伸进栏杆,恶心地摸摸我的头。
我猛地甩开扑过去吭哧就是一口,奈何那孙子反应太快,闪电侠似蹭就把手收回去了。
我没辙,唯有怒目圆睁,以眼杀人。
“别这么看我,”俞轻舟笑了,声音轻柔得像四月春风,“有能耐你别犯罪,别进来。”
我依然那么看着他。
一秒。
两秒。
终于,我瘫软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不得不承认俞轻舟这话真狠,直戳你脊梁骨,不,是脊椎神经,他这是下手轻的,我还能动弹,要真往死了整,说不定我现在就是一个瘫子了。是啊,谁让你犯人家手里了呢,有能耐你别犯罪,别进来。
王八蛋走后,我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了很久的呆。
今天之前,我从不觉得我在人格上和王八蛋之流有什么差别,确切的说,我从没把自己真正当成过犯人,这放到法律上估计就是认错态度极其不好,得重判,所幸我隐藏得很深。但是现在,我知道差别了,没有自由没有权利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人都算不上,王八蛋伸手进来摸我头的时候,那表情像在摸一只癞皮狗。如果老头子看见我现在这副德行,一定会骂,让你作,让你有好路不走!
问候王八蛋的母亲并没有增加我的禁闭时长,第五天的晚上,我被如期释放。
走出铁笼子直起腰杆的刹那,我忽然想改名叫冯重生,忽然顿悟了为什么人们舍得抛开生命放弃爱情却拼死也要前赴后继地追寻自由。
我的十七号啊,哥回来了!
眼含热泪推开“家门”,先映入眼帘的是金大福……的后背,你妈你除了睡觉做爱还会不会干点儿别的!接着是周铖,靠,你都读书破万卷了!再来花花,得,别总这么凝视哥,哥会春心荡漾的。最后是小疯子……
“哟呵,我还以为你得死里边儿呢!”
很好,大家都没什么变化。
“我冯一路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啧,你太不了解哥了。”三下五除二把囚服脱掉,那玩意儿都臭气熏天了,我光着膀子走过去打开窗户,吹风。
“别吹了,”破天荒的,周铖居然放下书本说话了,“味道都飘进来了,赶紧去洗个澡吧。”
我不太乐意,因为我现在很累,我一累就懒得动弹。可书呆子难得提个要求,他又是我们这里最……呃……特殊的,于情于理咱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得照顾照顾对方感受不是?得,洗去吧。
要说这监狱也够缺德的,洗澡还他妈限定时间,就说你夏季用水紧张,也不能只给十分钟啊,好么,光够打个肥皂的!
但好赖是洗完了,我自我感觉良好的香喷喷回屋。这次周铖没再提意见,继续读他的《红与黑》,我长舒口气,心说幸亏老子没找媳妇儿,不然被天天这么管着还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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