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这个事情,可她仍不想接受。心中升起无限悲伤,似乎,连明天也被吞噬了。她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午后的那个梦,她手上没有银手镯和草编手链。这是蓝珊的标志。她流着泪,始终不肯伸手去拿那两样东西。
“很抱歉现在才来找你。对于我们来说,从碧土到北京并不是见容易的事。我已经尽快来这儿了。我们一直知道你,蓝珊对每个人都会说起你。我们想,这两样东西应该给你送来,毕竟它们是你母亲的东西。其他的东西,已经分给了有需要的孩子。我想她不应该反对。无论如何,蓝小姐,请节哀顺变。”
她仍没有要接过手镯和手链的意思,撇过脸不去看它们,眼泪从未停止。安格措吉一直拿着这两件东西,不再说话,等待伊水伸手接过。她让开门,努力开口说:“放在桌上,便可以了。她……我的母亲,还有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吗?”
“她说,你是她今生最爱的人,是她尘世中唯一的牵绊。她并不是多话的人,总是喜欢独自一人去山的高处,和孩子们打着赤脚走在路上,笑的灿烂。我总是看见她在春天的时候进入山谷,采摘一束束野花。请相信我,蓝伊水小姐。她的离开,我们同样悲痛。”他不再开口,不知道还应该还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无力。
“她说,我是今生她最爱的人,是她尘世中唯一的牵绊。”她喃喃自语。脑海中冒出蓝珊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时她六岁,蓝珊刚刚从西藏回来,带着倦容,显现安静,蹲在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头。想起,十三岁她向自己伸出手问自己是否愿意与之同行。想起,她不顾自己仍然选择去汶川地震。想起,外婆去世时她的泰然自若。想起,她最后一次来看自己仍旧说爱她。
原来,十三岁交给她的手她从来就没有松开。她一直握着,从未放开,从来不打算放开。她终于肯相信,汶川地震时她并未将自己推开,只是以一种普通方式保护自己——远离危险。她终于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爱,来自于世间最本能的爱。“你的出生就是因为爱。”脑海中响起这一句话,同时出现的,还有母亲异常坚定的脸。她再也无法抑止心中涌出的悲伤,瘫坐在地上大声哭泣。
我竟然这般愚钝,这么多年只为得到一样我早已得到的东西,验证一件亘古不变的事情。我怎可这般愚蠢,以为你到底还是不爱我,不肯爱我。你怎可这般残忍,再一次弃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我说了没有你也可以好好的活着。是因为每次见面我都冲你大吼大叫,还是我一直不肯相信的话,不肯走出你给我的阴影,不肯原谅你那天的行为。那么,我相信你,统统相信你,不再怀疑你,不再要求你呆在我身边。只求你,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人生何其寂寞,你让我如何一人面对?
死亡是何其强大的事实,让真相迫在眼前,容不得半点虚假和逃避。伊水感觉自己被推入一片沼泽,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出不来。蓝珊的死,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似一道耀眼的光,击碎了一直困着她的瓶子,同时也灼伤了她。因着这个事实,她终于看清,肯承认这一切。她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郑嘉,林言,宋延年,统统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她曾经用他们来报复母亲,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来完场的目标,此刻毫无意义。母亲终究死了,而她还活着。她一直坐着愚蠢的事,坚定不移。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手镯和手链安静地摆在桌上。安格措吉不知何时离开。桌上放了一张纸。她看着手镯和手链,眼泪再次大朵大朵地冒出。这到底不是梦。她听见自己说,她当真离开,留下你一个人。蓝伊水,你终究还是失去了这世上肯爱你的人。你总是在失去,失去所有爱你的人。
不知何时睡去,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是天黑。她挣扎地坐起,看见安格措吉留下的纸上写着:蓝小姐,我走了。请节哀顺变。你的母亲会在天堂继续爱着你。她惨淡一笑,松开手指,任由纸掉落在地。她只觉心痛,不可抑制的悲伤。她取出藏有母亲所有信件的盒子,一边阅读一边哭泣。她不停地流泪,悲伤至不能自己,似乎除了哭泣再无任何事情可做。不吃任何东西。哭累了,就倒在床上睡去,不管任何事。
也许过了三天,也许过了两天。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暗无天日。终于想起自己到底要好好活下去,挣扎着爬起来,打开冰箱吞食一切自己看到的食物。十五分后,冲入卫生间将它们全部吐了出来。于是又回到冰箱里寻找食物,不久再次吐出。如此恶性循环。
如果说还有痛苦,她应该已经麻木了。不再哭泣,悲伤,闷头睡觉,只想着吃东西然后不要吐出来。她似一个机器,不停地重复一件事。身心空了,仅剩下一副驱壳。她不觉得生活还会有其他希望,亦不觉得,自己还会有未来。
五天后,母亲的信出现在信报箱里。她慌忙拆开信,希望安格措吉带来的不过是一个错误的消息。她的母亲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通信读完,才发现这不过是母亲临行前写的信。同样的话语,讲述山中生活艰苦安静,讲述山谷野花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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