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高高地站在司令台上,他的面前放着两个大木桶,里面热气腾腾。
张德贵翻着白眼被带到了邹城的眼皮子底下,他看见了那两只木桶里满满的都是粉条子炖猪肉。
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张德贵膝盖一软,差一点就跪在了邹城的面前。
你特么早说中午吃猪肉炖粉条子啊!
“入列!”邹城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张德贵吞了一口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找到了一样站得笔直的六连弟兄,挨着周亮两腿发虚地站好。
王小壮背着汉阳造站在了邹城的身边,他看见队列里赫然还有张哮虎的身影。
邹城用铁勺子捞了一大勺香喷喷的猪肉,拈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香!”
他站在身后摞起来的两个弹药箱上,大声问,“有没有哪位弟兄想吃的!?”
没人做声。
新21团一大早就被团长命令全团集合,然后站在这块泥地里整整一个上午。没人敢问为什么,因为张哮虎身先士卒地和他们一起站着。
邹城笑呵呵地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啊,吃午饭啦!我再问一遍,有没有哪位弟兄想要吃这一份香到没朋友的猪肉炖粉条子的!东北菜,我做的!猪肉是今早刚杀的,新鲜!粉条子是马家桥的红薯粉,爽滑,劲道!别客气,想吃就有,先到先得!还有我脚下这两个箱子,有没有人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张哮虎捂着脸,特么的,还能是什么!
“副连长!”
“有!”王小壮垮了一步,站到邹城的面前。邹城从两个弹药箱上下来,“打开!”
王小壮走过去,手一掀弹药箱的盖子,两眼顿时一阵银光闪闪。
王小壮把箱子整个倒了过来,“哗啦啦”的银币立刻就像下雨一样,倒在了司令台上。人群“哄”地一下爆发了,队列里看得真切,那是满满的一箱银元。
邹城一边一脚踢开另外一只弹药箱,一边说道:“还有!这里还有一箱!够胆的,就上来吃一勺猪肉炖粉条子,再领十块银元,然后跟我走!”
几块银元被踢飞了出去,有人站在队列里跃跃欲试。
“慢着!”邹城指着几个想上司令台的弟兄,竖着手指道:“丑话说在前头!老弱病残的我不要,不会打枪的我不要,不识字的我不要,和王连副一样是蠢货的我也不要......”
王小壮的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不带这么毁弟兄的。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声爆发。
“邹连长,你特娘的到底是想干啥呢!当着团长的面,是要撬弟兄几个的墙角不成!?”一连长站在司令台下不满地咋呼着。几个连长也纷纷附和,表达不满。谁没事站着站一上午,尽听这货在这里鼓动人心,用吃的和钱财挖各连的精英。会识字的,会打枪的青壮年,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把这些人给了邹城,各连还剩下什么!?
流氓!无耻!
几道目光射在了张哮虎和苏清泉的身上,后两者站得笔直,当做没有听见。张哮虎的手枪就别在了邹城的腰间,这特么就是尚方宝剑啊。
邹城根本就不稀的理那几个连长,新21团初建之时有九个连,到目前为止整编成了四个连,当初的那九个连长活到现在的,只有他邹城和一直没做声的三连长。就这帮后辈,老子升上尉的时候,你特么还在猪圈里喂猪呢!
“跟着我,会很辛苦,甚至会没命!”邹城收敛了玩笑的语气,无视着几个抗议的连长,继续煽呼着双眼渐渐放光的其他弟兄,“银元好拿,猪肉好吃。但是三个月后,不合格的不仅吃进去的要吐出来,拿过去的还要还回来。但是我可以保证,在这三个月内天天有肉吃,顿顿能吃饱。而三个月后能留下来的,别的我不说,武器,最好的!待遇,最好的!和我们比,中央军的算个屁!总团的都不配和我们提鞋。重要的,最重要的!新21团的面子,就要靠我们把它给挣回来!”
场面一片肃静,连那几个咋呼的连长闻言,也不再高声喧哗。
面子?面子是什么!?说起来面子在当兵打仗抵御外辱的时候,人都活不了几天,面子又算个什么东西!但是在活着的人心里,那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誉。新21团把日军放进了湘城,所有人都在指责着这个减员了百分之七十五的团队。他们心里不甘,有气,但是没有地方宣泄,他们觉得自己无辜,但是没人会关心他们。
除了他们自己!
张哮虎想起了拼死抵挡着日军疯狂进攻的五连,想起了在阵地上被十几挺机枪扫得尸横遍野的四连,想起了他面前的这个六连连长,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建着他的连队。
他们本不应该丢失这份抗战的荣誉,这一切都源于医疗队的急救电报。但是没有人去关心医疗队和重伤员们是新21团用生命和鲜血拯救出来的,他们只知道,他们找到了一只替罪羊。而这只背了半年黑锅的替罪羊,从此失去了战斗的信念,因为他们的面子和里子,一起都在湘城城破的那一天被人撕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面子,对于新21团来说,不仅仅是荣誉,还是全部生命。而在今天之前,新21团的已经奄奄一息,行将入木。
张哮虎的眼角忽然流下了两行热泪,他走向了司令台,站在了那两堆银元的面前。
五百多双目光注视着台上的那三个人,一个中尉、一个上尉和一个上校。
“这些钱,是我的个人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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