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纯粹变得模糊起来——大大就坐在他的身旁,离得很近,确实很近,但总感觉
远在天涯,缥缈不定。当他扭过脸来看向杨刚时,明明周身处于一股暖流包围之
下,脑瓜皮却涨涨呼呼几乎要炸裂一般,不受控制地就把那历历在目的往事翻涌
出来,不断搅动不断蹂杂,于是黑与白混淆不清从上至下湍急奔涌,齐聚在心间
然后一下一下来回戳动起来。
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至亲,杨书香知道他有多疼自己,尽管他搬进城里好多
年了。「大……」跪乳的羊羔轻轻咩了一声,似弦敲击在琴板上,余音绕梁;又
似闸板下潺潺的流水,呜咽时挤着身子要冲破出去,却游曳在缝隙间发出了淙淙
流淌的声音:「我对不起你。」
「嗯?」鼻音发出的声响如此耐人寻味,像等待沙场归来的人,在心里不知
祈盼了几千几百遍。然而杨刚确实在等待着,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侄儿跟自己说说,
而不是眼瞅着孩子萎靡不振,从那蔫头耷脑。
杨书香鼓秋着身子转了个个儿,趴在床上,他先是皱起眉头深吸了口气,攥
紧的拳头松开之后又抓在褥子上,手心都冒出了汗。时间有如静止,慢吞吞地堪
比蜗牛在爬,那一刻杨书香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嗖嗖地在不断挤压着胸口,然后
胸口就汇集出一股气流,推动之下他便真切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此剧烈。尽
管当时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脑袋上的那股炙热,他知道大在看着他,也知道大
在等着他去答复呢。
泛白的指节在恢复血色之后,杨书香从褥子底下把那条裤衩拿了出来。他紧
紧攥在手里,不想撒手,但片刻后猛地往前一推,心如刀绞一般送到了杨刚的腿
边:「大,裤衩给你。」把手撤回来的时候,心里一阵阵发空,不知为啥,脑海
中竟飘闪出李丽芬的那首,叹息了一声,其时于他而言原本就啥也
没有,那就啥也不用惦记了。
留心着杨书香的一举一动,见那条自己送出去的裤衩被原封不动退回来时,
杨刚的太阳穴连续跳了好几下,心里也咯噔起来:难道说三儿都知道了?对此他
不太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自身绝没有出现半点差错,因为此前无数个日夜的
思考中他早就把后面所有要面临的问题都想好了,毕竟也就只做那么三次,而且
一次是在他喝多的情况下做的、一次是背着他的面在这里搞的。
脑子里飞速旋转着,先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而后杨刚便把鞋脱了下来,他蹁
腿上床上,一边盯着杨书香,一边诉说起来:「大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在紧北边
保家卫国了。」
杨刚的这段历史杨书香再清楚不过了,并且听过不止一次,每次听家人提起
杨刚的这段往事他都听得热血沸腾,心驰向往,但此时却没了那个心
境,也不知
他为啥要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讲这些,便把身子一蜷,缩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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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瞒着你爷你奶跑出去,谁叫内时候大年轻呢,内时候大天不怕地不
怕,有啥事都憋在心里从没跟家里人讲过自己遇到的危险,就怕他们惦记……」
时至今日,对于往事的提及杨刚也只是轻描淡写而已,从未长篇大论深入去交代
过,今个儿之所以要跟杨书香讲,目的是化解矛盾,不想让他平白无故去负疚,
去背负心理压力、徒增烦恼:「返回头再去回顾历史,想想吧其实也不能赖你爷
说我,他没错,而我呢?哎,与其掖着瞒着还不如把情况都讲出来呢,倒也让他
们心里知道个数,省得替我提溜着心。」
「我退伍回来的那天,你奶始终都没搭理我,后来听你爷说,你奶哭了半宿
呢!」杨刚把话简简单单分说一遍,这里没有过多的细节描述,也没有刻意去提
及他本人的心理感受,就像聊天似的跟杨书香絮叨着那如烟的往事,随后他点了
根烟。
长这么大杨书香几乎很少流泪,哭过之后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趴在床上听
着杨刚叙说往事,听得入神禁不住插了句嘴:「后来你也是这样瞒着我娘娘的吗?」
鬼使神差来了这么一句,好在是低着头说的。
杨刚拉长了音儿「嗯」了一声。「内年入秋我带着一伙人到政府路那边去接
县委书记,大门外面的人都给撂了,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到了里面吧,锁定住
了目标之后,隔着一道门,就一道门,一脚就给我踹开了,你猜怎么着?」讲到
这,杨刚卖了个关子。
听单田芳讲评书就怕最后卖那个关子,这一点杨书香体会颇深,就看他摇了
摇脑袋,话却说得挺急:「到底咋啦?」杨刚嘿嘿一笑:「当时里面有个拿枪的
人正直对着我,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又卖开了关子。这回杨书香沉不
住气了,他从床上腾地爬了起来:「后来呢?咋啦?」
「后来?想都没想当场我就把他给撂了。」杨刚说得很随意。杨书香抓住杨
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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