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枢纽会替自己安排的居室里休息了足有两天后,伊蔻被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谈话。就在十多分钟前,又有人通知他去面谈室了。伊蔻客客气气地答复了那人,说他一会儿就到,但当那人转身离开以后,伊蔻却近乎崩溃地跌坐在了椅子里。
他将十指埋入发间,借着一遍遍梳理头发的安抚动作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人还要问多少遍关于过去的事情?他们就不能让我把耻辱带进坟墓吗?!”伊蔻想到。
上回,为了配合枢纽会的人复刻背后的血纹绘经图,他不得已暴露了一身伤痕。他猜自己一定吓坏了那帮精灵同胞,所以那帮人才接连问起了和伤痕有关的往事。
伊蔻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些人问的全是他巴不得忘个干干净净,更恨不得从未发生过的往事。虽然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抵触情绪,虽然他努力说服自己把往事当作另一个人的经历去谈。可在一遍遍的询问中,伊蔻深知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那个以夺取生命为业,还跟众多男女睡过的刺客就是他抹不掉的曾经,他随时可能因为连番的刺激而变回那个不堪的刺客,再干出些出格的事来。
“这里已经不是德斯坦了,你又忘了这条命是赚来的吗?”伊蔻一脸麻木地站了起来。他拖着步子,朝那间闭着双眼也能找到的面谈室走去。不多时,他一边假想着自己是某个局外人一边伸手推开了面谈室的大门。
说起来,今天他们想让自己揭开阿卡奇身上的哪个疤呢?
伊蔻突然愣在了门口。他在面谈室里瞧见了两个意外的客人—伊蔻·席德尔的父母。他认得他们是因为双方早就见过面了,当然那也是枢纽会安排的,可怜他们那时根本就无话可谈,现在好像也是如此。
“真可笑。”伊蔻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难道要我当着这两人的面大谈悲惨往事,然后博取同情和谅解吗?”他紧闭着嘴唇望向了把自己喊到这里的管事。
有一瞬间,伊蔻觉得那个叫赛勒的管事好像知道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狼狈不堪的内心受不得这种刺激。只见他对自己做了一个坐下的动作。
“你可以放松些,孩子。”赛勒说道。
“我们今天不谈那些讨厌的往事,而是谈谈你的新家。”
听了这句话,伊蔻不禁皱起了眉头。
赛勒话里的意思不会是让自己住进伊蔻·席德尔的家吧?这算什么?他们的儿子被自己害死了,然后自己再去占那户人家空出来的位置?
“我们考虑再三,觉得最适合接纳你的家庭还是席德尔家。虽然之前大家都见过面了,不过并未互通姓名,我就代为介绍一下吧。”赛勒用和缓的语气说道。
“这位是伊蔻·珀勒瑞斯,只身从德斯坦来,无亲无故。”
伊蔻就跟冻结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
“这两位是蒙特·席德尔和丽兹·席德尔,经营着北面的松岚牧场。你们家里还有个淘气的小姑娘吧?”赛勒对那夫妇俩微笑着问道。
“噢,杜蒂确实相当调皮。”丽兹一脸无奈地说道:“她和她的哥哥就像颠倒了性别,我真希望她有伊蔻一半的儒雅……”
“丽兹!”蒙特有些不高兴地提醒了一句。
赛勒看了看略显尴尬的夫妇俩,又瞧了瞧面无表情且一声不吭的伊蔻,突然叹着气站了起来。
“女孩子活泼一点也挺好,但要是活泼到以刺激他人为乐就未免太过顽劣了。行了,我们之前已经聊了挺久了,我还有些话要单独跟旁边的孩子说,那么下回,我们就直接上门拜访了?”
“那是我家的荣幸。”
蒙特紧握着丽兹的手起身告辞。不一会儿,面谈室就只剩伊蔻和赛勒两人了。看到伊蔻依然僵坐着不动,赛勒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了开来,屋外略带寒冷但十分清新的空气顿时让伊蔻好受了些。
“外面的空气不错。”赛勒望着窗外说道。
“陪我到庭院走走吧,我们边走边聊,当然,要是你不想说的话只听我说就行了。”赛勒建议道。
伊蔻机械地站了起来,他跟在赛勒的身后穿过长廊来到了内庭。此时,栽种在庭院里的铃兰正在怒放,花枝上挂了一串串铃铛似的白色花朵,微风吹来的时候,那些“铃铛”便朝同一个方向—圣树特拉伦所在的南方摇摆着。
“其实你觉得跟精灵很难相处吧?嗯,应该不止是精灵,你觉得大部分人都挺烦的。”赛勒突然开口道。
伊蔻眨了眨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虽然你的语气柔顺,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枢纽会毕竟是个汇集、分析情报的地方。你的每个安抚动作,我们都看在了眼里。一个人下意识的肢体语言远比表情更加可靠,这套技巧你在德斯坦应该没有学过。不过放心吧,以后我们都会教你的。”赛勒微微笑了笑。
“为什么要这么关照我?”伊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自然是因为你很有价值,而且,我们也必须吸纳你来弥补损失的另一个人—伊蔻·席德尔。”
赛勒把手负在背后,慢慢地沿着石子铺成的道路朝前走着。
“我们仔细研究过你,伊蔻。你和席德尔家的那个孩子有很多方面极其相似,本性喜静、人也聪明、学东西十分快速而且同为揭幕者。事实上,你的综合能力要更胜一筹,但是你有个最大的软肋。”赛勒停下脚步看着伊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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