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很排斥你父皇交待的任务,可你如今……是怎么想通的?”
郦清悟被她问得窒了一下。并不是很想回忆,只是唯独不会对她保留。
出宫后他一直魂游天外。像抱朴散人带他做的那样, 站在抱朴观的山巅上,俯瞰大地时,总是会想到槿花朝开暮落, 蜉蝣朝生暮死。人们常叹息它们生命的短暂。然当鲲鹏展翅, 低头看人间时,人类岂不是也如槿花蜉蝣, 短暂一生?
可这些蜉蝣,还在为了争夺渺小的土地,牟取微弱的势力,而勾心斗角。短暂的一生,连太阳都没来得及好好仰头看上一眼,就在苦累中结束。
而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要入这蜉蝣中, 做芸芸众生, 那时真是不甘心极了。
直到后来……他眼中浮闪一丝波澜, 道,“以前曾和你说起,我在西关外和护卫失散时, 遇到一个会口技的卖艺之人。”
谢令鸢点头:“记得,你差点惹了麻烦,还是他帮了你。”
“其实他犯了杀人抢劫、盗窃官银几条大罪。”他顿了顿,讲得很慢:“被我发现,他求我宽限他三日,将他妻子安葬,之后就去官府自首。”
谢令鸢有些意外,沉默听着。
“自首前,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风六年轻时,是跟着角戏团常走西域的。那时候并州还算繁华,通往西域的道路上,都是络绎不绝的商队,只要肯卖力,就能赚钱。
那时候汉人也不挨欺负。有一天,他们从马匪手下,救了一群人,其中有个胡姬。那真是个很美的姑娘,感念他相救,就一直跟着他。
至今提起那条古道,还能想到驼铃,想到风沙,想到她的笑声,还有过客纷纷,边民怡乐。
可后来,并州的局势日益紧张,战乱波及,西域不再通关。角戏团早都散了,边境屡遭西凉、西魏人抢掠。他日子变得拮据,她却不肯离弃,与他结为夫妻。又许多年后,她染了时疫,病得起不了床。临终的人总是会怀念故土,她生出了幻觉,常问他,外面有胡琴声,你听见了吗?
她是想家了。可边境实在动荡,他无力完成她的遗愿。以至于她死后,他常做一个梦,梦见她在游荡徘徊,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便发誓,如论如何也要将她的遗骨送回西域。他开始闯西关口,可边境军镇贪污成风,要收贿赂才肯通关。他也穷疯了,遂萌生恶念,抢劫盗窃官银,终于凑够一道道关卡的钱,得以将她送回故乡。
郦清悟还记得他的神色,他眼里全是如年轻时一般无忧的光彩,说又梦见她了,乘着五彩祥云的马车,欢笑声洒落人间,对他说,谢谢你呀,将我送回了家!
“可他被斩了后,我也一点没觉得好受。”
那人曾说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郦清悟很不服气。怎么会不懂呢,谁没有家破人亡过啊?他拖着对方,认真比惨,细数自己爹死、娘死、房子被烧……那人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来,末了凝视他,说,那你是好孩子,可不要像我一样变坏了。
他微怅道:“那是我头一次觉得,若社稷不振,则亏欠万民。有些事,是不能退却的。”
身为皇嗣血脉,国家动荡如此,他连伤春悲秋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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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是不能退却的。”谢令鸢低声重复这句话,转过头望他。“我也是这样想的。和你当时的心情,一样。”
那无尽深邃的眼眸深处,星星点点起了明亮。
“就算未来不能陪伴她们,亦看不见她们的成就——我也要为她们将来的道路,铲除一切荆棘。”
郦清悟怔了怔,夜风微拂,她的话则在风中渐低。他神色逐渐温柔。不再想阻拦她了,因他有他的经历,她也会有她的选择。
而他要做的,就是陪她一道去面对,无论生死。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她的手要温热一些,似乎正沸腾的血在其下跳跃,让他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执着与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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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长安,已经是暮春时令。桃花已谢,宫里则换上了绡纱的薄裙。
北燕的使节团越过黄河,已经临近潼关,议和之事日益紧迫。长生殿召对众臣,问和谈之政,谢令鸢道:“既然北燕让我去,就我去吧。我是监国,他们的要求也没什么越格。”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十分附议……”
“臣举双脚附议!”
大臣们头一次不分派系、不问党争,一致举手叫好!
他们看向谢令鸢,眼睛里闪出两道诡异的光。
毕竟,能把德妃套路的,以前除了白昭容娘娘,好像也没有其他人了。想一想德妃怼上北燕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战神王爷,哇哦,太精彩,他们简直迫不及待等看大戏!
当北燕使节团要入京畿的这天清早,谢令鸢也从丽正殿出行。
车辇走在宫道上,近宫门的时候要下车。出乎意料的,宫门外,莺燕群芳簇着十几抹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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