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杜乂,赵士晟领着使团快马加鞭地离开富平津,于次日下午抵达洛阳正北向的大夏门。
此时他凝望城门,顿足不前,思忖道:“过了大夏门,就是京城了,天底下最繁荣也最腐朽的地方。”想到此处他心中不免忐忑,“我在这里居住了六年,每天都像在泥潭中行走,这一次的情况应该会更严重。”
按朝廷制度,地方使节入京,须由主管地方和藩国朝觐贡奉事务的主客曹衙门接待,赵士晟一到城下,城门守吏望见旌旗,急忙通报上去。没过多久,就有主客曹的官员匆匆赶来,领着朝贡使团一行住进了城北的驿馆,等候觐见的诏令。
甫一安顿,赵士晟不待休息,立即就要出门去拜访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嬴公同父异母的嫡兄、东海王司马越。
如果说东嬴公作为方镇长官,是皇室中的俊彦,那么位居三公的东海王就是皇室中的典范了。这位王爷本来是高密王的世子,但他凭自身的才能和政绩官至司空,获封为东海郡王,把高密王之位让给了同为嫡母所生的三弟司马略,仅凭这一点,就与那些饱食终日的等闲宗室有云泥之别。
东海王府赵士晟已来过多次,如今还是一副老样子:低矮的屋檐,破落的砖墙,掉漆的朱门,连牌匾上的“东海王府”四个金字看起来也十分的灰暗——这就是“辅国贤王”司马越的府邸,在这举国权贵争相斗富的时代,他刻意保持的朴素生活是那般的格格不入,在赵士晟看来实在是有沽名钓誉之嫌。
赵士晟来的时候不巧,东海王还在宫里办公,但幸好管家认得赵士晟,引他进客厅坐下等候。
东海王的客厅装饰十分雅致,墙壁上全是书画,多为当世名家所作,赵士晟每次来都要看上一会,但一直未有暇细细观摩,这次正好趁王爷不在,好好地鉴赏一番。
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东海王回到王府,甫一见到赵士晟,他便作揖道:“季昀世弟,好久不见了。”他和东嬴公一样,长得也很是俊伟雄武,确合一代名王的风度,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能在赵士晟这样的寒族人士面前也表现得如此谦恭。
赵士晟受宠若惊,连连礼敬问候道:“殿下礼遇,士晟惶恐之至,敢问殿下近来安否?”
东海王笑说道:“不错不错,孤好得很,上次你托人来向孤告急,说遭人陷害,可把孤给急着了。”
“那件事多亏了殿下帮忙,士晟才得以脱难,实在是万分感激。”赵士晟连忙鞠躬谢恩。
两人寒暄一番后,赵士晟从怀中掏出那封为东嬴公捎带的家书信函,恭敬地说道:“东嬴公派我来向殿下问安,顺便送一封家书与殿下。”
东海王接过信函,稍稍察看了一下封印,高兴道:“元迈果然有信来,哈哈,季昀你猜,这信中会说些什么?”
赵士晟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便回道:“自当是叙说殿下兄弟之间的思忆之情了。”
“乱讲,元迈和孤岂是那种平常的兄弟关系?”东海王马上笑着否定了他,“他一定是要问问我,到底该对朝廷怎么办?”
赵士晟心知肚明,他也想了解东海王的态度,便壮胆问道:“那殿下如何看呢?”
“这个嘛,待合适的时候自当奉告,你此次来,只管办好你的差事即可,有孤在此,其他无须多虑。”
“有殿下这句话,士晟就没有什么忧虑了。”既然东海王不说,赵士晟也不敢再多问,又接着又说起一些东嬴公治理并州的情况。
二人谈了三四刻钟,最后东海王提醒道:“今天就先说到这里,你毕竟是来自地方的使者,孤毕竟是廷上的朝臣,若被人知道你我私下交通,恐怕会招来是非。”
赵士晟深以为然,马上起身告辞,东海王送赵士晟到大门内侧,颇有深意地嘱咐道:“在朝觐之前,你还得多走动一下,先去拜访一下中书监要紧。”
中书监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权臣孙秀,他依仗新帝的信任,独揽大权,**行事,凡事必须先行奏报与他,可谓一手遮天。
这么重要的人物,不用东海王提醒,赵士晟都不会忘了拜谒他,“那是自然的。”
“好,明日赶早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
翌日,正是朝廷官员们休假的日子,赵士晟带着一匣玉器珠玩,命龙安吉驾车去拜访孙秀府上。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赵士晟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皇宫,只见那孙府光大门就有五六丈宽、三四人高,门前一大片汉白玉铺就的场地,排着两列严阵以待的守卫,刀枪林立,铠甲明光,气派堪比皇家御林军。
“孙秀当年不过是一个天师道的信徒,今天却坐到这么高的地位,我看对他未必是个好事。”赵士晟很了解孙秀的发迹史,“他儿子孙会曾与我一起在西市贩马,孙会为我介绍有钱的客户,从中抽取佣金。那时人们皆视他为无赖,不料今日,竟娶了公主,当上了驸马。”
稍等半刻后,赵士晟就见到一个戴着高帽、身形异常猥琐的贵人,他坐在堂上,满脸傲慢之色,把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扯了又扯,极其傲慢地打量着赵士晟。
“下官赵士晟,从并州来朝,拜见孙相公。”赵士晟恭恭敬敬地跪地顿首致礼,尽管心里有百般不愿。
“赵士晟?啊,我记得你,你是我儿那个贩马的朋友,不久前你还被人陷害,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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