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轸和挞凛二人又都是一个没想到。萧恒德刚刚从边军营将提升为林牙,立即就要作为主将率兵出征。不过在一连串的惊愕之后,这也算不得什么了。挞凛有一种感觉,虽然东面的战事确如自己刚才所说,到了非打不可的时候,但总有一种太后在专门为恒德开辟新战场的感觉。如果在西面作战,将恒德派到自以为是又正在势头上的韩德威手下,肯定没有他的出头之日。到了东面就不一样了,那里几乎是一个全新的战场,耶律普宁是一员两朝老将,年过五旬,性情宽和,恒德只要好好干,就会有极大发挥空间。他觉得太后十分看重两兄弟,对恒德格外青睐。好像摆出一个新场子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块什么材料。刚想到这里只听斜轸已经忙不迭附和道:
“太后用人不拘一格,令人佩服。恒德年轻有为,又有战阵经验,是个好将种。略为不足的是对东京的边地情事不熟,不过有老成持重的耶律普宁做主帅,正好弥补。回去之后,臣立即和两位将帅一起做出东征的部署,商议一个具体方案再来请示两宫圣上。”
“好。”燕燕道。“东京道的边事复杂艰巨积蓄已久。早年太祖爷历尽千辛万苦立下的最大一份功业,就是征服了渤海国。太祖爷给渤海国起名叫东丹国,那时的东丹国何其壮伟,即便是经过战争,人口尚过百万。地广五千里,下设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东丹,东丹,东边又一大契丹。没想到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东丹国没了,变成了东京道,东京道也将首府内撤一千五百里,放弃了大部分土地。过去的繁华城镇变成了废墟,富饶的白山黑水成了盗寇逆贼窝藏横行的地方。这里的问题比西北、西南严重得多,那里虽然广袤无垠难以统御,但仍是朝廷牢牢控制的疆域,偶有部族作乱外敌侵扰,都是不成气候的边患。独独这东边,朝廷名存实亡!每一想起这些就令人痛心不已。这一次国丧,燕颇那贼居然跑到辽阳府来作乱,威胁到本宫头上,真是丧心病狂,狗彘不食。哀家要是不能根除这些祸根,将来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太后很少在奏对中这样长篇大论,看得出她对东征是深思熟虑痛下了决心的。这番话中有对太宗为了排挤其兄不惜牺牲东丹国的谴责、穆宗二十年荒疏朝政任凭东边糜烂无所作为的不满、也有对让国皇帝遭遇的同情、还有对丈夫景宗执政十二年依然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个烂摊子的遗憾。在场的其他三人听了都深为震撼和感动。
挞凛恨不得请缨亲自率兵去征讨,可是又不能抢了萧恒德的立功机会,想了想说道:
“恒德一定能体会太后用心,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他的长处是勇敢顽强,胸有谋略,短处除了不熟悉情况,还有就是年轻识浅,容易轻率躁进,现在有耶律普宁老帅指挥约束,一定能够不负朝廷所望。”
“皇帝,你觉得这样如何?”
耶律隆绪一直睁大一双细长的眼睛在认真地听,这一番应对令他对国事又有了新的感悟,心悦诚服地望着母亲说道:
“母后说得是,朕完全赞同。”
十月的辽河,两岸金黄一片,秋风萧萧,大雁成行。为了东征,捺钵大营从上京南下辽阳,回到东京。到了月底,在一个细雪飘飘的日子里,太后和皇帝在东京郊外的广场上检阅了东征大军。五万人马在耶律普宁和萧恒德的率领下誓师出发了。
统帅耶律普宁骑在一匹健硕的大黑马上,他今年五十五岁,一脸卷曲白髯,厚重的花白眉毛好像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肥胖的身子像个面口袋似地压在马背上。他本名阿没里,普宁是他的字,现任南院宣徽使、同平章事。宣徽使是他的本官,同平章事是他的荣衔,而东征都统则是他的差遣。宣徽院职能颇为含混,大致是经管皇帝身边的有关礼仪**务。这个由五代继承来的官职在契丹类似于林牙院,大多数时候都是虚设。以宣徽使为本官的重臣往往担任其他差遣。而他的荣衔同平章事就是宰相。这个耶律普宁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他出身于契丹遥辇部。这是一个了不起的部族。契丹唐初发展为部落联盟之后,最初的霸主是大贺氏。唐朝中叶大贺氏衰落,就是遥辇氏取而代之,之后的一百七十年契丹部族联盟都是遥辇氏的天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迭剌部耶律氏崛起。公元九〇七年,耶律阿保机当选为新可汗并建立了契丹帝国。虽然夺了遥辇氏的最高统治地位,但终辽之世耶律氏都始终尊崇遥辇氏,遥辇氏在契丹贵族中的地位仅次于皇族和国舅族,并且也获得了耶律这个姓氏。
老将身旁是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的萧恒德。这次出征,他的职务是仅次于主帅都统的都监。和肥胖委顿的主帅形成鲜明对比,恒德银盔银甲年轻英俊,腰杆挺直满面春风。他抑制不住满腔激动,很想找人说说话,宣泄一番胸中豪情。转头望向主帅,却见普宁的头一点一点地已经打起瞌睡。恒德不禁莞尔。马蹄得得,路途漫漫,他的思绪再次回到最后一次御前会议上。那是在三个多月前,会议是为了确定东征的具体战略部署,本来应该在北枢密院进行,但因为太后非常重视,改为在御前召开。
会上定下东征的战略目标是平定东京道全境,首战的任务是铲除盘踞白山黑水之间的渤海余孽:乌氏的定安国和燕颇的扶余府。耶律斜轸拿出了枢密院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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