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起茶盏呷了口,慢条斯理儿开口道:“狄大人息怒”,眼睛瞟一下身后,“顺安儿,多带几个人下去请,横竖说我们不怪罪就是了。”
不多时,只见一位年轻后生上来,正是陆海辰。他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拥着,只差把刀架在脖子上。这陆海辰倒也似不怕,闲庭信步般走来,施施然磕头见礼,声音柔和宛转,规矩一丝不错。待他起身,众人心里不禁都暗暗喝彩。
只见他一身文士打扮,玄色直裰,系宝蓝丝绦,腰悬黑地泥金折扇、镂金香球。蜂腰猿背,气韵合度。头发未冠好,将将儿拿绳子束了,乌压压披散在耳际。面上浓妆未卸,一张脸儿搽地白白的,揉着红殷殷的胭脂,水鬓描地长长的,显得面若桃花、朱唇一点。一双眼睛更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眉眼含笑,是个fēng_liú样貌。端看他戏妆脸孔,瞧不出是个男子,竟是个男儿汉里的女娇娥,女儿丛里的假英雄。恍若天生的尤物。
赵得祥看得直勾勾的,眼里简直快要冒火,忙道:“瑞霄,赏!”
李瑞霄亲自从袖里拿出钱袋,走到陆海辰面前。陆海辰跪下,伸出一双洁白细腻的小手来。李瑞霄弯下腰,赞道:“陆举人好唱功、好容色!”他声音也是细的,雌雄莫辨,听来让人觉得讥讽,又不知真假。
将钱袋沉甸甸往陆海辰手里一搁,鼻尖闻到一股子暖香,居然是熏的玉华香,李瑞霄笑了一笑,道:“陆举人是个雅人。咱家穷内相没甚么资财,陆举人别嫌。”
这话自然当不得真,尤其当它出自本朝的权阉之口。若是旁的,听了只怕要吓得瘫软在地,以为自己惹恼了大名鼎鼎的东厂提督。这陆海辰却似不识李瑞霄身份,只是连连摆手称不敢,笑吟吟地接了赏,冲赵得祥磕头。
赵得祥将陆海辰请到席上,仔细询问了一番,再三约了下次听戏的时间,才恋恋不舍地收拾仪仗,浩浩荡荡地走了。
等到李瑞霄起轿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透黑,路边不断有商户掌灯相送。人定犬歇,四下寂静,顺安走在轿旁,突然“嗤”了一声道:“干爹,那陆举人可真是……”
轿里有模糊的低笑传来,只听得里头懒洋洋地说 :“那么多马上要殿试的举子见天儿地往他赵得祥府里投名帖,你见有用吗?”稍顿了一顿,又道:“这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叫剑走偏锋。”
轿子里静了一阵,顺安听见里面又轻飘飘传来一句:“顺安儿,去查查那陆海辰的底细……”
降君恩金殿传胪 新进士艳冠群芳 宝帘闲挂小银钩 ( 薄山散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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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君恩金殿传胪 新进士艳冠群芳
往届殿试都是四月,今年自然不例外,只不过这回的格外热闹些。朝廷为了此事吵得不可开交,奏折雪片似的往上报,三天两头有大臣以死诤谏。不光司礼监那群公公们忙得脚不沾地,东缉事厂提督李瑞霄也是百事缠身,整日地提防那些个谏臣再闹出甚么幺蛾子来。
话还要从平昭帝开女科举说起。其实立女举之说在本朝由来已久,有名的女学、女监全国各地也有几处,亦有不少闻名的女大儒。只不过几十年如一日不理朝政的平昭帝竟真将空喊了几十年的噱头落到了实处,眼见殿试在即,一干自诩清流的大臣发觉今后只怕要和女子抢饭碗,脸上纷纷有些挂不住,又都开始标榜于礼不合、有悖伦常云云。
翻来覆去不过是朱子理学的那一套,也甚无新意,闹腾得雷声大、雨点小,好似演了几场大戏。天子面前露露脸,说教一套仁义礼智,也好落个美名,以示自己心忧天下。当然——若能趁机打压一下阉党气焰、削些宦官权势,那便更好了。
朝廷上下又趁机拉帮结派、勾结营私、搜刮敛财一番,所谓清流、阉党斗鸡似的搞得乌烟瘴气。不过殿试依然如期而至,男女同时进行,分别放榜,形制相同。
金殿传胪这日皇极殿上乌泱泱站了不少人,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班列站齐,赵得祥和李瑞霄也都端端正正地穿着大红妆花过肩蟒曳撒、头戴黑乌纱陪位左右。按说这科举根本没它东厂甚么事,甚至与司礼监也不大相干,奈何本朝一向宦官把持朝政,赵、李二人大权在握,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落下。
只是今日头戴梁冠、肩披锦绶的状元郎不似以往风光,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盼着这女进士前三甲。只听得传胪官唱道:“一甲第一名,叶法莲——”殿外卫士六七人齐声传名高呼,真个儿是“殿上传胪第一声,殿前拭目万人惊”。
李瑞霄心里默默点头,只因这叶法莲的大名实在如雷贯耳,她本就在京中颇有才名,又在京师女学做先生多年,殿外的年轻女进士们倒也大多听过叶法莲讲学,她得第一也属意料之中。
传胪官又接连唱道:“一甲第二名,金敏——”,“一甲第三名,乔子清——”却是两个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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