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定是罪无可赦。
果真崇祯三年八月,圣上下旨:
谋叛欺君,结奸蠹国!
人神共愤,骂声满京,诏以通敌叛国之罪处以袁崇焕磔刑,行刑于西市。
圣旨既下,回天乏力。
陈光义心里是不信的,但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行刑之日,愁眉不展,觉得心烦意闷,远望铅色低压的苍穹,更是觉得阴郁。
却没想照碧一脸欣喜,一早去西市观刑,回府后又激动异常地走进书房,当着陈光义的面从袖中掏出带有暗黑污迹的丝帕,一面展开一面道:“我看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整个刑场外人山人海,他每划一刀我就掐着指头数,数了三千多下。”
他这才看清那丝帕上的污迹其实是暗红的血迹,丝帕展开后,一条如指宽的嫣红肉条呈现在眼前,照碧的手轻轻颤了颤,那肉条如肥虫般在手心蠕动,她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刽子手每割一下,就有人付钱买,有的人当场就放进嘴里嚼烂,血都从牙缝里溢出来了……我被挤到人群外,等轮到我的时候,只有在腿上割一刀了……”
陈光义突然觉得胃中翻滚,他一把推开她的手,险些将腹中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照碧皱眉不悦:“你这什么意思?这是叛国畜生的肉,整个京师的人都咬牙切齿地吞下肚了!你是不是同情他?他是个奸贼!他是个阉党!”她托着那丝帕的手又逼近他的嘴。
陈光义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被划了三千多刀的人,昔日威风凛凛的袁将军,今日却是此等皮开肉绽、面目全非的惨样。而昔日温文尔雅的女子,此时却在逼他吃一块血还未凉的肉!
陈光义不顾她眼中的怒意,径直冲出门去。
袁崇焕被凌迟而死之后,京师内仍有骂声,彼时金兵长驱直入,国家岌岌可危。陈光义几日后才从巷口嬉闹的孩童口中听闻,袁崇焕赴刑场时的场景。
“那个大伯,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上还沾着枯叶。”
“那个大伯的身体像石头般僵硬,拿刀的大叔用腿踹了他一脚,他才跪得下去。但是脖子伸得老直了,像是大白鹅一样。”
“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幸好娘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娘说他要变成大白鹅飞上天了,小孩子是不能看的,不然会眼睛会被他叼走。”
“我没看到,但我听到他说话了,当时我还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像雷的轰隆声,可吓人了。”
陈光义拉住孩子的手,目光中透着迫切:“好孩子,告诉叔叔,大伯说什么了?”
那男孩天真无邪地笑起来,似是兴奋:“他念了首童谣!朗朗上口,我觉得可好听了!叔叔,我还记得呢!”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叔叔,你怎么哭了?”
陈光义轻轻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水泽,摇了摇头。
☆、【第九章】霸王卸甲,四面楚歌(1)
秦照碧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回秦淮,可她还是回来了,孤身一人,郁郁不乐。秋末的应天府气候转凉,荷塘中枯荷一片。
原来的房间被月娘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她的琵琶弦上却早已落满灰尘。
陈老夫人一直鄙夷她的出身,更讥讽琵琶曲为“淫靡之音”,待在陈府的日子里,她每次想弹曲琵琶排解烦闷,但心中的担忧与害怕又将她的手变得僵硬。她怕见到琵琶就心痒难耐,只好把琵琶扔在柜子角落,直到离开的当日才敢拿出来。
她离开是瞒着所有人的。
也不知何时起了这个念头,隐隐约约埋藏在心里好久,她甚至不敢在心里点明,直到那一日,这个念头再也无法被她的心智控制,突然从心底跳出来,明明白白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心中明了,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义军中有个号为“闯将”的李自成,七月间与叛贼张献忠于山西会和,与明军势同水火。金兵于八月初兵逼大凌城,明军大败,监军及副将被俘。
自当今圣上登基,清缴阉党以来,尽撤各个镇守中官,委任大臣。但军饷一事,弊端数露,让圣上不由得失望至极,而复思任用近侍。终于在九月初,遣中官王应朝、邓希诏等监视关、宁、蓟镇兵粮及各边抚赏,不久又任命太监张蠡宪总理户、工二部的钱粮,太监监军之风大开。
秦照碧闻此,内心愤恨,责骂陈光义为何不谏言圣上,而让阉人又掌握钱粮之权,如此阉党之祸必回重来。
陈光义皱眉,无奈道:“圣上自有考虑,你一介妇人如何懂这朝政。”
九月末的京师寒风如刀,能将人的嘴唇冻干,再将嘴皮一层层割裂。陈光义说这话的时候,秦照碧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下唇上。原本红润的嘴唇被寒风刮得干裂,像是旱地上龟裂的地皮,破裂的嘴皮有些微蜷,边沿干得泛黄,如死鱼皮般贴在唇上。她心里不禁觉得厌恶,甚至作呕。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这无端从内心中生出的情绪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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