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忽然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
她陪他一路从迷雾中行来,她懂他。
延平郡王倘若夺位成功,其实未必对他是多坏的结果,他和延平郡王本无仇怨,皇帝不治,他与韩王的仇都算报了,此后各归各位,他寻机将哑疾痊愈,韩王继续屏守边疆,日子似乎也能过下去。
但他不能甘心。
他还有许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有志向未酬,功业未建,就此前功尽弃,那他从前所有的努力,算是什么。
放任以如此手段窃登大宝的人君临天下,对群臣百姓来说,又算是什么。
私仇是一回事,公义,是另一回事。
“你去吧。”他不说话,莹月又催了他一遍。
方寒霄深深地看着她,道:“我可能会做很危险的事,你不害怕吗?”
“我不怕。”出乎他意料地,莹月冲他笑了笑,笑容很明亮,“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是至少,你不用怕会牵连我。”
方寒霄想说什么,仍旧没有说得出来,可能也是仍旧不需要说,他抑着满腔心绪,过去将莹月抱了抱,才道:“你放心,我会小心。”
莹月在他怀里点点头,充满信任地。
方寒霄强迫自己放手,转身大步掀帘而去。
莹月没有在原地耽搁,表情严肃,很快回到了书案前。
片刻后,方寒霄又转回来,看见这一幕,心情不由沉重了点。
她那样小的胆子,屋里跑进条长虫,都不敢独自睡觉,现在卷进这样复杂的事体里,怎么可能不怕,不想他担心,不跟他说,只能自己偷偷写些文字排解。
他放轻了步子,走到她身后,往她铺在面前的纸上望去。
这日,许大娘子携了夫婿还归娘家,许家倾门相迎——
“你在写这个?”方寒霄心情复杂地问了一句。
他忽然出声,莹月正写得聚精会神,闻言吓得手一抖,一个字就变作了一个黑团团。
她苦恼地看看那个黑团,又转头看他:“嗯。”顿了一下,见他的表情太费解,解释道,“三山堂的先生已经给我印第一本了,我得抓紧把下面的稿子给他,万一有人来把我抓了去,我就不好写了,怪对不起他的。”
又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不出去了吗?”
方寒霄道:“——我有点饿了。”他一直在外面跑。
“对了,你还没吃晚饭。”莹月恍然大悟,又有点心疼,“我让石楠去厨房给你拿些饭菜来。”
她就要起身,方寒霄把她按下:“时间紧,不用了。”
他已经看见那边桌上有半盘糕点,他折返回来,本来也就是想拿些糕点,不想,却见到了完全意料以外的景象。
她这样坚韧,他怎么会只是觉得她胆小呢。
方寒霄的心绪忽然间就淡定坦然了些,接过莹月匆忙拿手帕给他包起来的几块糕点,这回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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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寒霄赶回去韩王处的时候,韩王也在啃点心,一帮大男人,没人会做饭,外面形势不明,也不敢出去引人注目,只能买些方便携拿的糕饼之类回来,凑合着填满肚子。
听见皇帝重病才导致了内城皇宫封门的变故,韩王言简意赅地就两个字:“有鬼!”
皇家人,对这些把戏便没经过也听过,这一出出的,没一件正常,他信才奇怪了。
属臣之前极力想劝,此时反有点激动起来:“王爷,这真是天赐良机!”
简直是太巧了,如若只有延平郡王一人在京,那不论他登位的过程中有多少疑问,只要明面上暂时没被抓住切实的劣迹证据,大臣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拥立他,而他一旦登位成功,自然可以利用无上权力去抹平之前留下的痕迹。这没什么可说的,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可是偏偏——他们王爷也潜进了京里,不早不晚,刚刚好是这个时候!
韩王没有那么激动,记了仇,还冲他翻白眼:“这会儿说好话了,本王决定要进京时,你们都是什么脸子?一路上婆婆妈妈,念叨得本王耳朵都起茧了!”
属臣嘿嘿讪笑:“王爷,下官鼠目寸光,王爷天纵英才,见识卓越,不要和下官计较么。”
其余属臣护卫面上也都现出了激动之色。
登天路就在眼前,没有人能不动心。
当下各自草草把糕饼塞完,围一圈聚拢,商量起要怎么行动来。
方寒霄先道:“皇上病得太突然了,不论是后宫,还是内阁,应当都没有做好充足准备,宫里此刻,应该处于混乱之中。”
及时封锁内城并锁拿薛鸿兴已经是后宫内阁代行皇权的极致了,这短短一天之内,更多的事情,他们既无暇顾及,也做不到。
韩王表示赞同:“镇海说得对。”
一个属臣插言:“那我们要混进去应该不难。”
韩王点头又赞同:“好,你说,怎么混?”
“……”属臣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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