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袍举步时,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府内仆役来回奔忙着收拾烂摊子,你竟能静得下心来院里赏雪?”
司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雪狐斗篷下,掌中残雪融尽,清露一滴滴顺着指缝流下,再归于一地绵白。
她根本就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风顷棠也不意外,转而绕过她身旁,在她面前站定,“是不是我一日不给你镇魂珠,你一不高兴,要将我这府邸烧干净了才罢休?”
司檀垂目凝视水滴落在雪地里,流下的一堆凹陷印记,道:“我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风顷棠鼻音拔高,不由冷哼,“你听不懂,你怕是比谁都懂吧?”
如此耐人寻味之言,司檀不答不应,不点头,亦不否认。只当自己是真的听不懂。
风顷棠寻一处落座,背靠廊柱,微一侧眸,毫不回避地打量起她来。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让人刮目相看的一面,我以为,你只会缩在角落里哭呢!”
司檀抬眸,恍如无底深泉般的眼睛,卷带一丝微光,不躲不避地迎上他轻挑微眯的狭长凤眸,“将军一直说自己有钱,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么几间破房子的。”
“呵?”敢明目张胆拿话揶揄他。破房子?他的书楼、藏库、茶阁,哪处不是能工巧匠精心建造的,哪里破了?
风顷棠一时被她噎得极为无言以对。怔愣半晌,才勉强隐去面上的炭色,肃然横目,道:“这些日子,我不依依找你算账,你胆儿肥了?”
司檀漠然转头,视线远放庭前被积雪堆砌的梨树,“将军若是无事,便走吧。”
“我的院子,你鸠占鹊巢,还敢撵我?”
司檀一字一顿,道:“我,只要镇魂珠——”
“将军愿意肯将它拿出来,我自会将这鹊巢还给你。”
又是镇魂珠。每次他只要往这院里一来,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出言呛人,倒是这一句,从来没变过。
“我看你还是别费心思了。我若不自己拿出来,你是找不到的。”风顷棠眉目微垂,浅勾唇角,笑了笑。
待捕捉到她面上划过的一抹惊惶,倾身凑上前说道:“如果我是你,与其盲目放火,不如好吃好喝的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指不定哪天伺候的我心情好,自会拿出来赏你。”
“滚——”司檀彻底怒了。
“动不动生气的人,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风顷棠不怒亦不恼,一副不知脸皮多厚的模样,笑道:“你那宝贝夫君都不管你了,与其为他忍受折磨,倒不如好好考虑考虑。别说是一枚镇魂珠,将我哄高兴了……”
司檀愤而抠起立柱上的积雪,不待他将那浪荡fēng_liú的话说完,只听砰的一声低响,满手绵白迅捷穿梭出去,好巧不巧地盖在了风顷棠的脸上。
硬生生地,将他还未出口的那句“星星都给”和着满嘴冰凉,点滴不余地给憋进了肚子里。
“你……”不知是惊诧,还是被那一把雪水冻结了筋脉,风顷棠好半晌才站起身,立在原地晃了晃,抖掉满脸寒气。
真是好大的胆子!
司檀无心理会他有多抓狂,揉了揉眼中弥漫不止的水汽,狠狠摔上房门……
“小姐——”见司檀进来,卓焉解下她的斗篷,叠放好,将堆火的炉盖依依掀开,好让房中温度升的快一点。
司檀也不说话,径直走往榻前,掀开棉帐缩了进去。
夜里凛风呼啸催枝,席卷飞雪,拍打地门窗砰砰作响。透过缝隙钻进室内的凉气,吹熄摇曳的灯火,迫使低垂的棉帐左右摇晃。
司檀又是被吓醒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习惯地伸出手,往一侧摸了摸。可除了一片冰冷,再往外便是一截抽醒她的陌生纹路。
她不在家,她的身边也没有闻亦。
——“你那宝贝夫君都不管你了。”
他都不管你了。
一道道穿透黑夜的刺耳回声响彻耳边,司檀眼中存蓄良久的湿气便再也挡不住了……
寒风肆无忌惮地摩擦着房门里外,携一阵恍如厉鬼群游人间般的凄冽哀嚎。司檀低声抽泣着蜷缩在榻上,扯了扯毫无温度的棉被。阴冷环绕开来,使得她抽离梦魇之后的悸栗久不消散不说,竟愈发浓沉无边。
她怕。怕这样的黑暗,怕这样的冰冷,更怕这么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说要她害怕了就躲在榻上。她躲了,可是她的恐惧并没有消减一丝一毫。
哐当一声巨响,原严实闭合的木门不知何故竟迎雪大开。冽风入内,穿透层层纱幔的围堵,直往榻上冲击过来。
司檀怕极了。可是卓焉住在隔壁,魑阴没有回来。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浑身颤抖地紧抓着棉被一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猛灌进内室的风雪逐步停歇,木门归静,院外的稀碎声响也慢慢变小。
待高悬的心头稍有平静,司檀轻掀起帐幔下了榻。她想将门掩上,想让自外而内的冰冷来得不那么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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