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望向自己的这位兄弟,看着他已经红彤彤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震惊,没有绝望,甚至没有悲伤和担心,有的,是沉甸甸的坚定。
沈宸想开口劝,想劝他这病太可怕,可怕到国家派出一位司令来坐镇;可怕到医院已经被军队二十四小时监控,不间断巡逻;可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治疗的方法。
他还想说,外面防卫严密,不可能混过去,而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每一句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哽住喉咙。
化为一声太息。
长太息以掩涕兮!
“你......喜欢小刘?”
“我替你去看她,你去太危险......”
“宸子哥,我问你,如果是金老头,你会怎么办?”
像是话噎住了喉咙。
沈宸想到,是,如果是金爷爷呢,自己一定也会像民子这样不顾一切吧。
记忆的画面定格回金爷爷死去的那天晚上,沈宸守在他灵前一整晚,那一晚,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晚,他第一次体会到濒临死亡的味道,那个时候的空气甜甜,还有点腥。
他躺在地上,唱着“夜空中最亮的星”。
金爷爷说过,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死后会回到天上。
他躺在阳台上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星,想着哪一颗会是爷爷。
想着想着,有点困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地,沈宸像是回到小时候,金爷爷带着自己到处求医,爷爷说过,一个真真的男人,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随意放弃生命的只能被成为懦夫。
懦夫,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那时候,沈宸不懂什么是懦夫。
但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明白了,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应该努力壮大自己,就像金爷爷一样,无论遇到多难的事情,无论病有多么棘手,都不能放弃,因为,放弃是将自己的痛苦,转加给爱自己的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敲开老王家门。
他最后还是背负着伤痛,活了下来。
因为,金爷爷也是这么做的,当他癌症晚期的时候,疼得满床满地打滚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
沈宸深吸一口气:“我帮你去那里。”
“但是,民子,你要知道,你这么一去,很可能......发生意外......老王怎么办。”
“爷爷还有你。”
默默良久,沈宸突然想到在这个医院之中那许许多多的病人,他们有父母家人,他们的父母心中的焦急,或许并不比自己,不比民子少吧。
或许他们正在家中焦急等待医院中,子女的消息。
或许,他们正跪在医院门外,求军人放自己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
又或许,他们故意让自己染病,为的就是再见自己孩子那即将要躺在炽热火化炉上的冰冷尸体。
沈宸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自私到只做了六只符箓,只给自己不想失去的人,但那些对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或许就是另一个家庭的全部。
沈宸想起了怒触不周仙山的共工,当初他是如何放下家中的娇妻投身沙场,如何能做的那般决绝,为了巫族的胜利,硬是舍身推倒了不周仙山,是因为他身为巫族首领,十二祖巫之一的使命感?
但他的妻子呢?
妖族千万大军的妻子呢?
仍然在家中翘首盼着丈夫回来。
每天做完两个人的活之后,回去哄孩子。
孩子一天天被拉扯大。
有一天,孩子问爸爸哪里去了。
她回答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孩子长大了,成了家,娶了媳妇,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原来的妙龄女子,转眼变成了老母亲。
每天搬一个板凳到村长门口看自己的丈夫。
突然又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也被征了兵。
媳妇变成了当年的自己。
而自己,依然每天闲下来,就搬一个小破板凳,到村子门口。
眺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离去的地方。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自己贵为妖族唯一的妖皇,为报巫族弑子之仇,发动巫妖大战,令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是不是错了。
自己冲冠一怒,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战争是不是本身就不应该存在?
沈宸开始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怪圈,他开始反思,开始怀疑,他怀疑自己做过的,怀疑原本认为正确的事情。
这是所有修行之人都会面临的考验,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出现的——心魔,对了,修为更进一步,大道可成;错了,堕入魔道,丧失真我。
而对于沈宸来说,失败的后果,是永堕轮回,是无数妖族,甚至巫族人族的亿万生灵都要跟着遭殃。
不对!
自己当年发动战争,自己的孩子死去只是导火线,真正的原因,在于巫妖两组的生存危机,粮食不足,生存空间被人族挤压,还要巫妖长年累月累积的矛盾。
战争的真谛,不在于杀戮,而在于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或许,发动战争是做错了,但是却不得不做错。
其实这就是万物生存的法则,狮子难道会因为伤心猎物的死去而饿死自己吗,不会,狮子能做的,只是在下一次捕猎的时候让猎物死的痛快点。
自己为在乎的人可以放弃生命,但是对于陌生人,谁都无法做到一念为苍生,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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