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毫”两字染在纸上,字迹清秀而隽雅、苍劲而沉稳。若非多年的功夫,常人难以练就此一笔法,然而两字写下,却又停笔踟蹰,迟迟没有动静。
众人皆咽了一口口水。才放下心中大石不久,当老爷一停笔,众人却又草木皆兵、噤若寒蝉。哪怕是轻抚过枝叶的微风发出的声音,都叫人心惊肉跳。
“点纸……”有人出声了,却不是别人,是江家主人在沉吟道:“挥毫点纸……唔……”语毕,又是一阵静默,江淹的耐性在消磨,烦躁在滋长。
死寂的四更天,对比着江淹的喃喃自语。提笔越久,杂念越多,心思开始游移,眼神开始恍惚。想要从身边的景象、物品取材,然而周遭只是一片黑暗,乌云蔽月的夜阑,还能有何期待?只是身边十余个仆奴正盯着自己,越想越是燥怒。
“怎么会……一点灵感都没有?”江淹心中暗道。咬着牙,手中紧握着那只琉璃玉色笔,火光照耀之下,明亮的翠绿琉璃仿佛染上一抹琥珀般的艳红。
“啪啦”一声,江淹手一抬起,不经意翻倒了一旁备置的笔架。架上四五支笔散倒在桌面上,未干的墨汁沾染了白纸。
江淹眉头一皱,怒气翻腾,好像自己被神明羞辱了一番。辛辛苦苦得到的笔,与梦中毫无二致的笔,朝思暮想、求之若渴,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乱雄笔”三字直接写下,毫不犹豫,恨得如此悲愤、怒得如此怅然。
三字写下后,江淹依然愁眉深锁,想到自己枉费一世英名,过往的名声毁于一夜,羞愤与哀恸之间,眼角竟浮出了泪水。
“春秋墨踪愚夫迷”七个快字,意到笔随。望文生义,江淹心知肚明,文笔将化作过往云烟,现在落笔之作,只是伤叹那场才尽之梦的遭遇。
“千百故人半已笑,仙翁不解愧琉璃。”江淹写罢低首,良久不语。
众人依然默不作声,只是更加心惊。案上散乱的纸张,印上点点墨斑,只有四行诗句,森然得如此讽刺。
“挥毫点纸乱雄笔,春秋墨踪愚夫迷,千百故人半已笑,仙翁不解愧琉璃。”二十八个字,四行不知所云的古诗,字体隽雅而苍劲,行所当行、止所当止。对应于内容大叹自己的遇仙才尽,文字杂乱而诡谲,与工整的字体俨然格格不入。
管家旺福随侍江淹多年,自然是见识过老爷才华洋溢的文采,肚里也略有墨水。一看这篇古诗,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依然算不上一首好诗,惶恐的情绪更加剧烈。
忽然之间,江淹一顿而起,快步朝马车走去,旺福尚未能反应跟上,江淹已从马车内唰地抽出一把利剑。夜色掩映之中,剑锋冷凝得令人心也寒颤,火炬映上的反光竟如寒霜般慑人。江淹手提利剑,疾步向墓碑奔去。
旺福紧走几步,急道:“老爷!不可啊……”旺福刚伸出手要阻止江淹,却为时已晚。
利剑的剑锋已划过碑上“景纯”两个大字,一旁的奴才偷瞥着老爷。江淹眼中只剩下混乱、愤怒、绝望、崩溃,一剑复一剑,划得墓碑伤痕累累、断棱缺角。
“呼……呼……”一阵乱斩之后,江淹的发丝散乱、心思也散乱,方才不顾一切的破坏,引来无力的虚脱,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老爷……”旺福步履谨慎的缓缓走向神态疯狂的江淹,试着要安抚情绪。
猛然间,江淹又一个转身,旺福立时吓得跳了开来。江淹甩下剑,视线朝着地上四下探寻,顿时弯腰抱起一颗大石,吃力的高捧到胸口,朝着伤痕累累的墓碑缓步走去。
旺福嚷道:“老爷,千万不可啊!”旺福一个大跨步迈出,死命扯着老爷的衣袖。
江淹默不做声,面上的表情却已睚眦尽裂。一扭身甩开管家,提起大石便往墓碑上砸去,只听得磅一声巨响,墓碑应声碎裂。
众人惊惧未甫,江淹又踢翻一旁的供品、牲果,连上头仍有未烧完余香的小香炉,也被一脚踢??入荒烟漫草,余烬沿着滚走的青铜香炉漫在空中,久久无法散去。
江淹怒眼圆睁、大吼大叫道:“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老爷,再这么喊下去,会被人发现的。”旺福急了,死命的扯着江淹的衣袖。“快点把老爷带回去啊!”旺福手一挥,众黑衣人架着近似疯狂的老爷回到马车内,快马加鞭的奔离姑熟城南,一路往东北而去。
“假的……假的……”一声声凄厉的悲嚎,依旧从马车内传出,渐行渐远。
翌日,姑熟城的居民经过墓前,发现那块已看不出是墓碑的墓碑。没多久的功夫,墓前已聚集了多人,乡民们见到眼前狼狈的景象,各个张嘴难言,震惊不已。
一名老者搀扶着拐杖,激动得泪眼盈眶,嘶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声音颤动得哀恸不已。
一名精赤着上身的铁匠琢磨着,抱胸皱眉说道:“这些刻痕,一定是人为造成的。按痕迹来看,是剑痕。”
束着发髻的一名书生转身对村长说道:“会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破坏神仙的墓碑呢?村长,你想呢?”
“这个……真的无从想起。”村长双手负后,稳重之中却仍显现出一筹莫展的无奈,续道:“当务之急,是要修复水仙伯郭仙人之墓。”
正当众人准备要商讨着如何筹钱时,一名青年从远方跑了过来,猛挥着手,边跑边大声吆喝:“村长!村长!”跑得近了,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外头……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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