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卫士把王朴带走之后,蒲雄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厉起来,营帐里的其他人也都看着大将军。
最先按耐不住的是刚才开口斥责王朴的那个军官,他叫梁俭,一向是蒲雄颇为信赖的亲信将领,所以第一个向蒲雄发出了疑问。
“将军,这个家伙说话不尽不实,委实处处透着可疑,为何还如此厚待他?”
梁俭说的问题也是其他人共同的疑惑,所以其他也就纷纷附和,等待蒲雄为他们解惑。
蒲雄看着梁俭,沉声道:“他当然可疑,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梁俭听了,更是不解。“既然这样,为何不派人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总要问出实情才是。”
蒲雄冷冷道:“若换作其他人,我早已下令让人这么做了,但这人却暂且不能这么干。”他问梁俭道:“我刚才问他为何投军,他怎么说的?”
梁俭一愣,道:“难道将军以为这人真的是为了拜会坚头这样的小孩子不成?这样的理由怕是三岁孩子也信不过吧。”
“我不是信他这个,你难道以为本将军还不如三岁孩子吗?”蒲雄很不满梁俭的蠢话,沉声道:“我是说他能说出坚头背上有谶文这样的事情来,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梁俭愕然道:“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不说别人,就这帐子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坚头背上有字?”
“废话,你们当然都知道,可别忘了,咱们都是族人,可除了咱们自己族人之外,又能有几个人知道?”蒲雄瞪着梁俭说道:“你看那人像是咱们的族人吗?”
梁俭立时哑口无言。
另一个将领王综插话道:“那将军为何还对他如此客气?”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人,当然用不着这样!”蒲雄说出了他的猜测:“但这个人,我觉得他可能是大有来历。”
王综和梁俭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不解,于是王综问道:“将军此言何解?”
蒲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注意到此人身上的衣着了没有?”
王综点点头,寒冬腊月一身单衣的人确实不多见,所以无论是谁也都会下意识多看几眼,不过他还是没明白蒲雄的意思。
“他身上的打扮虽然古怪,可是这衣服的料子…”蒲雄顿了顿,道:“我也是没见过。”
王综回想了一下,确实他也没见过睡衣那种非丝非麻的料子。
蒲雄接着道:“但是这种料子确绝不是一般百姓能有的东西。”
对于蒲雄所说的这一点王综和梁俭都没有异议,作为亲信,他们随着蒲雄这些年也见过一些世面,那些北地的世家大族也见过不少,就是传说中的蜀锦所做的衣物,看起来也未必有王朴身上的料子好。
“能读书识字,见了大军威势而不色挠,还敢如此傲慢无礼,无视尊卑。”蒲雄看着两位手下,正色道:“我猜测,大约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世家子弟,来我这里投石问路。”
“世家子弟?!”王综和梁俭不由又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惊讶和疑惑。
蒲雄看着他们俩人,心中微微叹气,这两个亲信部下还是没什么眼力,所以耐着性子又解释道:“如果是一般百姓,又怎么能读书识字,而且又长的如此白净。你们看他的脸色如此红润,又岂能是三餐不济的百姓能有的?除了那些衣食丰足的世家子弟,还能有其他可能吗?”
他有些不满的补充道:“至于无视尊卑,也只有那些有恃无恐的世家子弟,才有胆量这般放肆行事,在他们眼中,总是自觉高我们武夫一等。”
王综回想了一下王朴的样貌,果然如蒲雄所说,完全没有一般百姓应有的那种面黄肌瘦的样子,不仅对将军明察秋毫的眼力大感叹服。
而梁俭还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让蒲雄有些失望,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坚头身上的谶文,虽然对外人来说,算是秘密,但是对一些手眼通天的世家来说,知道了也不稀奇。他一开始就打着拜会坚头的名义过来,而不说投靠,恐怕还是借这个机会来窥探我们的实力值不值得他们效力。”
永嘉之乱后,除了随晋氏朝廷南渡之外,北地许多世家大族还是留在北方,毕竟故土难离,而且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根基之地。乱世当中,为了自保,也往往选择当权的势力进行投靠,以便获得庇护。无论前赵后赵、鲜卑慕容、或是成汉凉国等等,一系列异族政权能够在汉人的土地上立国兴业,背后总离不开大量汉族世家豪强的支持。后赵朝廷出现衰败的迹象之后,蒲家实力日益膨胀,也吸引了不少地方大族的投奔,蒲雄见识过不少这种世家为了确保准确下注,各种方法来提前试探的情况,因此对自己的推测也有了把握。
“既然如此,将军如此厚待此人,果然是深谋远虑。”王综被蒲雄的分析能力折服了,将军就是将军,见识就是不一样。“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
“这个不急。”蒲雄胸有成竹。“正好这次剿灭麻秋,让他也随着大军前去,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之后他若有心投靠,自然会自报家门,何必急于一时。”
解除了部下的疑惑之后,蒲雄叫来卫士,嘱咐他们给今天新来的人准备饭菜,想了想又对王综他们安排道:“这件事情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乱说,也不要让他察觉咱们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只要暗中留意一下就好,把事情捅破了反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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