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朔夜爵敛下了眉目。
过了片刻,他微微笑了起来。
他对温晦道:“你说的是。”
朔夜爵似乎是觉得冷了,他将手缩进了衣袖里,抬眸看了温晦渐远的步伐一眼。
他淡然道:“吾友,炉前有半温酒,案前有救命丹。”
温晦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
朔夜爵忍不住蹙起眉,他的声音泛了冷意:“温晦。”
风传来了他的笑意,他道:“知道,黄泉碧落皆不相见,你不医我——”
朔夜爵的眼里浮出笑意,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弯身咳嗽。直至这阵缓了过来,他已看不见温晦的声音。
朔夜爵面色苍白,眼里也依旧是一片坚冰。
可他看见了那朵花,些微地叹了口气。
“这话的意思是要你惜命,我又不是神仙,死了都能救回来。”
朔夜爵摇了摇头,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往更温暖的里间去了。
秦湛这一昏直从白日昏去了半夜。
当她醒来,榻上的那些咒文已失了颜色,她手臂上的咒文也暗成了一道薄粉,也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秦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瞧着与白日也没什么变化,仍是十五岁的模样,便忍不住嘀咕:“庸医。”
已是深夜,众人这些时日都较为疲惫,秦湛顺着月光看去,只见越鸣砚趴在她的塌边睡着了,小花瞧不见,大约也是去睡了。她躺了许久,觉得身上难受,便蹑手蹑脚地起来,想去瞧瞧屋外雪景。
屋外雪下了一整个白日,到了夜间反倒停了。
秦湛一路顺着走出了洞外,原本只想站在洞外的木棚处呼吸两口北境清冷的空气,却刚出屋外便碰见了旁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衣,也站在木棚处,他注意到了秦湛,先回头看了一眼。
秦湛僵在了原地。
她有点不敢相信,却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她道:“温晦……!?”
温晦看见了她,脸上的惊讶只存了一息,他看着秦湛倒是平静又从容,和秦湛记忆里的温晦没有半点偏差。
可他都已经入了魔了,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偏差呢?
秦湛死死地盯着他,今日月色很好,能将立于雪中的人照得非常清楚,秦湛从头盯着温晦直到脚,看了约莫有两三回,看得连温晦也生起了好奇心,问了句:“阿湛,你看什么呢?”
秦湛心情复杂极了。
她看着温晦,温晦也看着他。
北境寂寥,除却风外,天地间似乎就只有立于雪谷中的这两人了。
十五岁的秦湛张了口,她却说:“你怎么穿成这样了,丑。”
温晦闻言看了看自己,玄裳墨袍,衣角上绣着的金线还是南诏国御供,比起当年的白袍子不知好去了哪里。可他依然含着笑意问了秦湛:“你觉得什么才好?”
秦湛向他走去,嘴里半点没停:“大红大绿啊,喜庆。”
温晦笑着没说话。
秦湛在离他约有三寸处停了下来,她没再向前,也没问温晦为什么不回答了。
她问温晦:“你来求医?”
温晦答:“不是。”
秦湛又问:“那是为杀我而来?”
温晦笑了:“也不是。”
秦湛的视线从他的面上移去了雪地里,她最后问:“雪谷是荒弃之地,不为求医也不为追杀,那你为什么来?”
温晦道:“来看一眼徒弟。”
第59章 朔夜06
十五岁的秦湛,成魔了的温晦在她的脑子里只是个旁人告诉她的影子,她心里的温晦,还是那个任她顽皮打闹甚至爬上头去也不会生气的师父。
她记得温晦替她寻着甘木燃火炙肉,也记得温晦教她入道握剑习剑。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标准的好徒弟,商陆惯坏了她,温晦更是变本加厉。她这样的徒弟放在旁的门派,怕是早就被同门排挤尽了,温晦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在秦湛未能识大道明剑心前,竟也从未带她回去过一次阆风。
秦湛的道,是在四境山水,宽阔天地之中悟出。
不限于宗、不限于门、更不限于个人。
世人皆赞温晦光风霁月,不似人间客,其徒也极具风骨。摘星宴上,当年的桃源坞主甚至还想过要同温晦讨要教养徒弟的方式。温晦当时笑答:“没有,你随她去就好了。”
当时众人觉得这是温晦不愿将办法说出,哈哈一笑便也过了。但温晦要么不答,他若答便绝不撒谎。
温晦对秦湛的教养,的确是放养式,他将自己的全部都教给了秦湛,却又不强着她学。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你觉得什么好便往什么去走,好像无论秦湛最后会成为什么样,只要是她自己选择的,温晦便都满意。
温晦的道在他教导秦湛上便能体现一二。
他是个贯彻几道,自行择路,择了便不会后悔,便会走至尽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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