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墨尔多雪山的雪暴如铺天的雾霾般笼罩了整个松潘卫,即便那时天穹中并无浓云,纵是晴阳万里天光大作,可那让人憧憬的光亮并没有昭洒下来,浓郁雪暴遮天蔽日,似乎从此往后,阳光就再也照不进松潘卫了。
牛儿寨隶属扎西家土司衙署的辖区,却是建在离黑水县有十里路程的深山当中,那天,一群从四姑娘山远道而来的道人投宿进牛儿寨,迎接他们的,是扎西家最高的仪仗以及丹增老爷的摘帽行礼,一个小小稚童躲在火盆后边,借那飘忽不定的火焰遮挡半边小脸,眼睛则水灵的在那群来客的身上转悠,然后被母亲拖拽了一把,硬拉着他进了身后石楼。
那群大山来客共计四人,一个青壮,两个老太婆,还有一个和自己差不离岁数的小男孩。
其实在小稚童的幼年记忆中,那持续了数月的雪暴似乎蓄意许久,冰雪覆盖枯黄草原,带走了圈里的羔、犊,却带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在大雪从墨尔多山席卷出来的第二月,本意为躲避风雪而建立的牛儿寨里开始忙活起来,经常是七八十号看去凶巴巴的叔叔进寨出寨,有的脸孔自出去以后就再也未见,有的则通过担架抬进师傅住的那所石楼,缺胳膊少腿儿的,肠子流一地的,脑壳被削掉的,比比皆是。
平日里经常得空就来逗自己开心的师傅,也在这个时候忙碌起来,小孺子好奇的问母亲,外面是不是打仗了?师傅呢?母亲只是搂着被藏袍裹成胖墩的孺子,嘴里念叨藏谣哄前哄后,说大雪吹走了小羊,叔叔们出去找,遇到大雪崩受了伤,师傅正为他们疗伤呢。
直到那天,那群从四姑娘山不远千山万水来到牛儿寨的道人被丹增老爷迎进石楼,稚童也是第一次看见丹增老爷向别人敬酥油茶,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拒绝这至高礼仪,平日里凶巴巴的叔叔们也都穿着用于重要宴席才能着装的彩袍,不过这一切在那四个人眼里,稚童只看到对谄媚不厌其烦的神色。
当年的松潘卫**族长就像今天的藩王一样,他们统领着松潘卫里的大小县城、大小乡镇、大小雪山以及大小草原,藏家人称之为族长司的职务,也就是汉人口头的土司,土是当地土著,司是朝廷管事,一方土司,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任意屯兵,任意收税,平日里就和中原的藩王一样,安静的时候投桃报李,混乱的时候大动干戈,他们拥有自己的奴隶,也有自制的法律以及较明廷刑法要更为残忍的酷刑。
而当时黑水县的土司,就是扎西家的族长,丹增老爷。
即便耳濡目染知道扎西家在十七位土司当中只是较小的一家,但每次被爹爹扛在肩头,走出衙署去街上晃悠的时候,马队所过街道,藏家百姓均是跪地而拜,爹爹说,如果这些人见了他不跪,那就是刁民,该割舌挖眼并千刀万剐,并说,强木啊,长大以后,他们的女儿都可以成为你的佣人,他们的儿子都会是你的奴隶,甚至是他们的命,也都是你的。
稚童当时的心理,自然是从懵懂当中萌芽出了一丝跋扈气焰,然而用今天的话来说,还好自己跟着桑吉喇嘛学了十五年大学问,不然从小到大都跟着父亲的脾气学,那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然而直到那一天,稚童看到了那杯被打散在地的酥油茶,以及爹爹那本该忿怒的脸上仍保持着谄笑,四姑娘山的来客中,那名青壮抬着手,掀翻了酥油茶以后,转身朝门外而去,似乎觉得石楼里的陈设不够干净,不能让他屈身而坐,于是,在他的一声呵斥下,那两名老妪将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孩儿从毛毯石凳上拉扯起来,狠狠的捏了他的屁股一把,小男孩哭了,并被两名老妪拖拽着走出了石楼。
那青壮道人也格外不讲礼,对丹增老爷怒斥了一通,然后掀起布帘出了石楼。
也是后来扎西强木才知道,原来当时的北蜀山盟在蜀山之战以后已是残垣断壁一片,这几位道人也是迫于山里穷困,索性出来帮门派赚钱,当时这群四姑娘山的道人接下了丹增头人的悬赏,答应帮扎西家暗杀盘踞理县的土司,雍措头人。
结果当他们在一个月前来到黑水县,看到那漫天流动的雾霾时,便彻底愤怒了,这种霾,在普通人眼里似乎只是单纯的天气,而在这群道人的眼里就大相径庭,青壮道人在经过一番掐算以后幡然醒悟,大骂一句:“此乃妖魁邪祟之气!”并道:“此地必有大妖惊世而出!我们上了那番人的当啦!”
而在当时的稚童眼里,认为青壮道人一旦走出石楼,那将来扎西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四姑娘山的首席大弟子在蜀山之战中力克八位一流高手,曾让南蜀山盟众门徒是闻风丧胆,但从爹爹那谨小慎微的举动,以及凶巴巴叔叔们的埋头噤声就能看出,这位道教叔叔,扎西家绝对开罪不起。
不过,就在扎西家所有人都胆寒之际,那位刚走出石楼的青壮等人又折返回来,然后坐到了他们认为非常脏的石凳毛毡上,青壮道人一扬鼻子,中规中矩的冷哼一声,似乎打算接受丹增老爷的赔礼了,屋子里一下子就热腾起来,端茶的端茶,割肉的割肉,宴席就此而开。
然而当小小稚童朝那变幻诡谲的石门外望去时,就见着那老喇嘛的半边脸从门帘缝隙外显露出来,并向他滑稽的吐了吐舌头。
那天,本以为一切事情都风平浪静的小稚童脱离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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