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摆开,皇帝领着一干宗亲重臣起驾,近臣侍卫们忙得脚不沾地,后头寝宫的女官们却依旧是不相干似地安静清闲。秋容袖着手炉坐在值房廊下避风处,一面侧耳听着远远风里带回来的热闹声音,一面惆怅感叹:“开始奏大乐了,这时候该是起驾了,嗯,有鞭子响,前头净街呢——”
“有那胡思乱想的功夫,还不如过来给我搭把手。”冬莼坐在值房窗前做针线,见秋容嘟嘟囔囔地不停,隔着窗瞪了她一眼,“前头来行宫的时候,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大驾么?怎么还这么眼皮子浅?”
秋容回头冲着她一笑,撩帘回了值房,凑到冬莼近前:“那时只看了一眼,都没分清是什么东西,就起驾了么!姑姑,你说过,等返京的时候,咱们还能再凑一番热闹——咦?”她把冬莼身边大铜盘里的一摞主腰拿起来看了看,“这花样,这料子,难道是——”
“针工局才送进来的。”冬莼将那件主腰对着光细细看过,又细细将各处针线仔细检查了一番,“虽说平常也不会出岔子,但这是进上的东西,又是小爷贴身的衣裳,必须自己亲自验过,才能往上呈,记住了?”
“是。”秋容收了笑,肃容应了一声,也坐下来学着冬容的模样翻检,只是翻检时又忍不住嘀咕,“先头教我规矩的是太后老娘娘的司设嬷嬷,倒是没提过这一条,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忌讳?”
“你呀,”冬容扶着额角叹气:“你呀,平常该多想的时候,总是偷懒,如今却又想多了——以前你做小宫女的时候,帮姑姑们缝补洗涮,什么时候让你沾手过贴身的小衣裳?老娘娘的贴身衣裳不用针工局,都是几个最亲近的老嬷嬷动手,旁人想孝敬都没那个福分呢。”
“那小爷怎么——”
“小爷以前的衣裳也都是老娘娘那边预备,只是如今大了,不好意思再用那边的人,自己下旨自针工局拨了几个可靠的老人专门做这些。其实这个活计,以往都是后宫里头主子亲自做了进上的,就是皇夫侍君,也有专门指派的亲信女官,一是怕有人拿了这些衣裳做些别的勾当,所以非亲近信任的人不能沾手,二是毕竟是女儿家贴身的东西,尺寸花样儿怎么好让那些太监们知道?”
“姑姑说的是。”秋容嘟着嘴应了一声,向着暖阁里一努嘴,“之前是没有,可如今眼看着宫里头就要添一位主子——”
“什么话!”冬莼立时变了颜色,“你跟谁这么嚼舌头了?”
“我没说过什么,是那帮小太监们说的,”秋容吓得缩了缩脖子,“小爷吩咐彤史,每个晚上,阮娘都跟按后宫主子的例记档,如今又让她管八音馆,人人都说等回了京便要升位,这还能假的了?”
“只要你别昏了头就好。”冬莼松了一口气,“阮娘的闲话不是能随便说的,日后对景查起来,自有崔成秀和魏逢春找他们算账,咱们可别搅进去失了脸面,知道么?”
“知道了。”秋容点了点头,却终究忍不住,停了一会儿又悄悄低声向冬莼道,“冬姑姑,你在宫里头年头多,见识也广,往年由司寝升上去的主子,起初都给什么位分,后稍儿都是什么光景?”
冬莼想了想:“虽说司寝不算是正经大选里头挑出来的,可和寻常的侍寝宫女也不一样。这样的主子说是不多,也不算少,按先头的老例,多半都是从答应常在做起,有再没升位的,也有福气好升了贵人又封妃的。”
“答应份例才比我们高一级,我看小爷必定舍不得,多半是贵人。”秋容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可是冬姑姑,有人说,小爷到如今迟迟没下旨,是为了日后学太祖皇帝,想要立后呢!”
“又什么人说胡话?”冬莼的眉毛立了起来,“小爷没下旨,是因为不想越过太后老娘娘去,连这么简单的规矩也不知道?”
秋容被她看得又缩了缩脖子:“如今承爵考文武试都过了,小爷也没什么表示,可见小爷对皇夫——”
“不是要三年后才会选皇夫么,有什么好急的?”冬莼笃定道,“江山社稷的事,小爷有分寸,胡乱猜想什么?”
“要是不算江山社稷呢?”秋容声音更低,却依旧不屈不挠,“凭着小爷对阮娘的心思,阮娘她日后如何?”
冬莼不假思索:“日后如何?阮娘她自然——”那几个字溜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先帝也曾经宠爱过几个侍君,那样同寝同食如珍似宝的待遇她不是没见识过,但皇帝对顾沅却又与先帝对侍君有些不同,让她总觉得“宠冠六宫”这样的词也不甚妥当。“她是个懂规矩的人,”她几近叹息,“自然是个有后福的。”
这样的答案秋容自然并不满意,却也不敢再追问,只缩着脖子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两个那么要好,天老爷也不让她们做正头夫妻么?”
冬莼又瞪了她一眼:“越说越——”她一语未了,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响,却是魏逢春领着崔三顺一前一后挑帘进来,进门只望了一眼,便道:“顾女史呢?”
“在暖阁里头看着小丫头们换香呢。”冬莼见两人都是满头满脸是汗,显然是一路奔过来的模样,心里头打了个突,立起道,“阮娘以外的人,可还有什么差事?”
“姑姑是个老成人,”魏逢春自腰上将总管对牌摘下来递了过去,“我那小猴崽子还不成气候,听姑姑差遣还成,院里这些个小崽子便都交给姑姑了,若有胡说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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