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宦官罢了,根本不配当人来看。吕不韦的可恨之处则在于,他偏巧不是一个宦官,既然不是宦官,所以他能和嬴政的母后困觉,虽然现在他们不一道困觉了,但毕竟以前困过觉。这就是吕不韦的原罪,无论如何也无法赎还。倘无此原罪,嬴政又怎会受困于那漫天的谣言? 话说回来,嬴政虽厌恶此二人,但是,要对抗宗室,却又非得依靠二人的力量不可。和自己从心底鄙夷痛绝的人物合作,而且还要装出其乐融融的样子,这对普通人来说,业已是很糟糕的体验,而对理应无所不能的君王来说,其痛苦和屈辱更是可想而知。 怎样应对宗室的背叛,嫪毐和吕不韦各有各的心思。嫪毐本来对秦国宗室还有所顾忌,一听嬴政的口风,有要除去宗室的意思,顿感自己的机会来了,正为宗室头疼时,宗室却玩起了谋反,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于是嫪毐嚷道,谋反?那还得了,今天你反,明天他反,秦国以后还怎么在国际上混。必须惩前毖后,杀一儆百。不管何人,只要谋反,就必须诛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嬴政听完,点了点头,又望着吕不韦,等待他发表意见。 吕不韦最近处境一直比较尴尬,他看到嬴政心里就发虚。谣言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比嬴政轻多少。被别人奉承为秦王的老爸,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个便宜老爸可不是好当的。他知道嬴政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却一定对自己恨得要死。吕不韦甚至因此而有了隐退避祸之意。他已经对政治生涯起了倦意。他吕不韦连续拥立了两任秦王,功在不赏。对这样的功臣,君王唯一的策略就是:既然功在不赏,干脆也就不用赏了,直接杀掉拉倒。他上了年纪,是时候开始考虑能否善终的问题了。但是,一想到嫪毐这个贱人还在位子上,正威风得很,他便又不甘心就此退休。在朝政事务中,他抱定两个凡是的原则:凡是嫪毐支持的,他便反对。凡是嫪毐反对的,他便支持。但这回是事关谋反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他知道不能犯教条主义的错误,这次,吕不韦选择了支持嫪毐。 难得两个权臣的意见如此统一,按理说,这也将让嬴政的决定变得更加容易。嬴政却仍在犹豫之中。嫪毐催促,嬴政道:“二君且暂退,容寡人三思。” 李斯在咸阳宫智退樊於期,其救驾之功,更在领兵作战的郎中令王绾和内史肆二人之上。对此,嬴政无疑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嬴政于是再召见李斯,告以嫪吕二人之意见,并问李斯对策。 李斯也不沉思,脱口问道:“宗室何罪?” 嬴政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但还是回答道:“背叛!谋反!” 李斯惊讶道:“竟有此事?臣如何不知?” 嬴政闻言大怒。华阳太后的手令可是你李斯亲自交到我手上来的,你小子现在来和我装蒜?
第十六章 危机中的咸阳 6、李斯说,我看不必。
李斯见嬴政颜色大变,却也不惧,朗声问道:“臣敢问何为谋反?” 嬴政气得浑身发抖,恨声道:“太后亲下手令,直指寡人为窃国之贼,又复遣樊於期杀奔咸阳宫,欲置寡人于死地,而以长安君继秦王位。此不为谋反,何为谋反?” 李斯肃然道:“臣昧死上言。华阳太后之手令,辱蒙吾王赐观。臣有愚见,不敢不陈。手令所称,今据秦王位者,乃相国吕不韦之子,伪主也。臣愚昧,只知踞王位者,吾王也。吾王乃先王嫡嗣,继秦王之位,乃上应天命,下顺纲常,此乃天下共知,何来相国吕不韦之子?手令所云,实荒唐可笑而不足一驳也。历代先君不废宗室之意,盖以宗室为内援。勿使秦王之位沦入外姓之手,此宗室守望之责也。若仅以一无稽无凭之手令,秦国宗室竟因而罹难,天下之疑,必不能止,而反愈炽,此为不得不思也。以臣揣测,华阳太后因富有春秋,误信谣言,加诸遭逢挑拨,故而关心则乱,不及深思,乃下此手令。” 嬴政面色渐渐和缓下来。他懂了李斯的意思。李斯说了半天,归根结底,是如何对此一事件定性的问题。这一层为他所忽略,也为嫪毐吕不韦二人所忽略。他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一次谋反,于是人为地将自己置于不是你宗室死就是我嬴政亡的绝境。但李斯的话提醒了他,在谋反之外,原本还有第二条路可选。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将事件性质从谋反改为误信,让嬴政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就嬴政个人而言,他是不愿意和宗室决裂的,至少在目前是这样。现在他执政的根基未稳,还不到一意孤行、为所欲为之时,正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况且,秦国宗室不是一般家族,而是王族天家,除去一般家族对家族成员具有的普遍约束力之外,更有一个独特的作用:它能证实嬴政作为秦王的合法地位。 嬴政和宗室的关系,与中世纪欧洲国王和教皇的关系略有近似之处。那些国王虽然拥有世俗权力,但所谓君权神授,如果没有经过教皇的正式加冕,便算不得是合法的君主。而另一方面,国王虽然拥有更为实在的权力,比如人民和军队,但要和教皇对抗,下场通常却并不见得美妙。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公元1073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打算废黜教皇格列高里七世,格列高里七世也不示弱,立即下令将亨利四世逐出教会。到公元1077年,由于自从被逐出教会,国内叛乱纷起,亨利四世扛不住了,只得向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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