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只是浑身虚脱,竟是支不起身。见佞人近前来扶,眼神骤厉,断不允他碰我,正要出言喝退,却见一道卓然身影遽尔挡在我们之间,已无余力架设心防,任我肚中孩儿的父亲抱进怀里,闭眼倚向他温暖的胸膛,以解子夜寒凉。
“那人会往生吧?”
临去前,我淡问孔鵃,他未有做声,目露怅意。如有因果报应,牵累诸多无辜的月佑王许会打入九重地狱。可孰是孰非,难有定论。我心生惆怅,不管如何,与我相生相依,断非幸事。至少,他自由了……
苦笑了笑,朝孔鵃点头淡谢,偎在即莫寻怀里,直待坐上马车,我方才开口:“那日在市集买的笛子,你可有随身带着?”
他微怔,取了薄毯裹住我的身子,扶我侧躺在膝,继又取出玉笛,音律虽有些许变化,可确是当日我唱给旻夕的那首《夕颜》。
“只一回就记全了谱子,你记性倒是出奇得好。”
虽非讥诮,可语气冷淡依旧。恍若未闻,他神色恬淡,一如那日追忆以身殉葬的母亲,眼神渐然悠远。独在异乡为异客,流落羲和十数年,听得乡音,印象深刻亦是自然,不厌其烦,往复吹奏。不知有心无意,澹泊的曲调悄然化去我刻意的疏漠,曲音渐低,几已忘却横亘彼此的深壑,由着他轻搂入怀,相依相偎。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许会孑然一身,安度余生。”
语带悔意,眼中却是无悔深情。窒了窒,想要移眼,却若蛊惑,凝望良久,我苦笑:“彼此彼此。”
彼此的劫,彼此的罪,已然衍为羁绊,断之不得。微凉的手掌悄然覆上我的小腹,轻念母亲与女儿共同的名字,他淡淡笑着,温柔却亦苍凉:“这生有你们就够了。”
又是一阵异样,我蹙眉看他,却未设防,他俯身轻吻我的眉心,渐然下移,终是落在朱唇,流连不去。许是彼此间掩过车外马蹄喧嚣的静谧惘惑人心,许是悱恻的柔情令人深陷,原要将他推开去的手却是窒在他的双肩,待我恍神,已然交缠他颈后。惟有自嘲一笑:“月琤走了。你呢?什么时候,你才肯放手?”
不知月佑王的名讳,他惘然,可未深究,淡然苦笑:“从未束缚,何言放手。”
确是实话实说,自始至终,不过远远遥望,却撒了张看不见的网,渐然收紧,待我意识,已成亡羊补牢的愚钝牧人。凝住黯色渐深的墨瞳,我笑意渐深:“因为你,我定会遭报应。”
这话直觉使然,也不知缘何心中凉瑟渐重。只得阖眼,令他复又吹起澹泊的音律,自欺欺人,但求片刻恬静……
“何苦至此。”
焦候许久的莞菁见我安然回到永徽宫,端详我难掩疲惫的面庞,摇头轻叹:“你这样折腾自己,可是怪皇姐劝你留下这孩子?”
我微怔,笑嗔公主娘娘着实多虑:“别说皇兄小j肚肠,如果母妃知我和仇人共栖一身,定会含恨九泉。”
许是我不经意提起归女御,莞菁一时怔默。二十余年沉寂深宫,源起归氏母女。即使看淡浮华,可她到底不是超凡脱俗的圣人,尚不能对父亲厚此薄彼心如止水,无一丝遗恨。仿然透过我的脸,深望那个令她失去亲生母亲的女子,足有半晌,怅然开口:“仙子一样的人儿,当是长命百岁才是。”
先帝的后半生,眼里只有他动了真情的女子。听我直言不讳,问她恨不恨这个独擅专宠的庶母,她摇首恬笑:“你母妃是这宫里唯一担得起冰清玉洁四字的女子,旁人若要对她生恨,甚难。”
回想有过数面之缘的归氏,我说:“给我说说母妃的过去可好?”
本要我好生歇息,可闻言片刻迟疑,莞菁终是点头,和衣与我并排而躺:“你母妃是个极美好的女子。”
只是太过美好,令人不甚真切。
一声轻叹,似忆往事,眼神悠远。生在后宫,她早知这里并非清净地,尤是出身世家的后妃,长袖善舞,彼此勾心斗角,她的母妃便是如此。可自问阅人无数,自始至终,却未能看懂身居永徽宫的那位高贵妃子。
“按说那时尧烺哥哥的储位许会不保,太后娘娘理当对你们母女恨之入骨才是。可真正令她戒防的只有归相一人。”
诚然,比起高贵后妃,归女御更若平凡人家的贤妻良母。先帝也说一家独大,不利于施政,当年极宠梵愨妃,不过平衡彼时尚且势均力敌的客、梵二家。可对归氏,明知帝王不可轻付真心,可仍是输在一个讳深的情字。
“虽非亲父子,可皇上对你,像极了当年的皇考。乃至哥哥们和朝中大臣对娘娘多瞧上一眼,亦会不快。”
追忆往事,莞菁慨笑摇首,“对女御娘娘,我有羡,有怜,但无恨意。”
世间真情难求,帝王真心更是难能可贵。只是帝王唯我独尊,占有欲更胜常人。归氏但凡出外,皆有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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