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父对我说,我不管学什么他都会供我,我就是不能当画家。我告诉他我是自己画的,我没有跟那些画家学。他说他最恨的人就是那些来丽江画画的画家。
有一次,我继父在昆明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我的名字,那上面说我的画很有灵气,我继父把那张报纸收了起来。他跑车回来以后,把我叫到他的面前,他问我,玉香,我是不是你爸爸?
我看着他,说,是。
他说,你叫我一声爸爸。
我就叫了他一声爸爸。
我看到我的继父眼睛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
我是丽江第一个考上北京的大学的女孩子,我继父非常高兴,他在我家的后院里摆了三桌酒席,来了很多的人,我继父开口一个我家玉香,闭口一个我家玉香,那一年我已经十七岁了,我郑重端了一碗酒到他的面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爸爸,我敬你。我的继父当场就流下了眼泪。
我不再想我的亲生父亲了,我见过很多很多的画家。我对别人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卡车司机,他开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
我要离开丽江的时候,我问我母亲,为什么你讲的玉花江的故事和别人讲的不一样,我母亲说,只有凡间的女子会恋着天上的王子,哪有天上的女子恋凡间的男人的?
我独自一人走到玉花江边,我tuō_guāng了身上的衣服,我把自己淹没在江水里,江水一寸一寸地漫过了我的身体,就好象我被一个人搂抱着,我想起了那些令我舒服的夜晚,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只是母亲眼睛中的我不记事的年代,那被压抑的欢娱的声音,像空气一样包裹了我,弥漫在空气里的是那种甜腥的,像马桑果一样的味道,这时却有了玉花江水的甜味。我兴奋得颤栗起来,我发现颤栗的源头是从我身体最中心、最隐秘的地方发出来的。
我相信母亲的话,所有的相思的泪水都是甜的。
我母亲和我的继父至今还生活在丽江我们的老宅里,丽江被政府划成了古城,现在到丽江去的人超过了当年,现在不仅仅是画家到丽江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丽江,他们到那里去度假,去追忆过去,还有去感受时尚。
我们家的老宅也开起了客栈,我继父买了一辆微型面包车,他开着车拉着住在我们家的客人去紫溪山,去玉花江边玩。我们家的墙壁上挂满了我画的画,画面上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客人说,老板娘年轻时候好漂亮啊。我继父指着那些画说,是我女儿画的,她是一个画家。在北京上过大学。
事情来得像一场暴风雨,在我毫无预感的情况下,淋了我一个劈头盖脑,淋得我闭眼睛的工夫都没有。不过,我从来没有觉得是一场灾难。他们勒令我在一定的时间内离开学校。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知道我必须离开,没有任何不离开的理由。宿舍里的同学看我的眼神也和过去不一样了,无论在任何一个我们所经历过的时代,一个未婚的女人怀孕总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没有人来安慰我,不到一年的学校生活,我们只能算是熟人,没有朋友。或许是从小在丽江野惯了,独来独往是我最正常的一种状态,我庆幸我所学的专业,这是一个可以孤独的专业。
我惟一需要的是一笔钱,我知道我不可能再留在北京,我曾经想过回丽江,我知道那里永远都会接纳我,无论我是辉煌还是落魄。但是,我还知道这样做对我母亲是不公平的,虽然我步了她的后尘,但这不能成为我可以去让她再接受折磨的理由,我的继父一直以我为荣,他是真心的爱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我当然一下子想到了淑百,我要去找淑百,我认为找到了淑百什么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我拿了两幅我的画,找到了在北郊的画家村,过去我也去过,就只是一种好奇,去看看。画家村里也有人来过学校,说是可以帮助找买主。有一个叫陈哥的人,我把我的画拿给他看,我问他能给我多少钱,他什么也没有说,把画递给了我。我知道他拒绝了我,如果没有钱我就寸步难行。我说,就算是抵押,等我将来画出名了,我会用好画来换的。
他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就算你拿十张来也是一样的,知道吗?这就是两张纸,一文不值。
我一急,说,我怀孕了,我需要钱。
陈哥看了看我,说,你怀孕了?谁的?
我说,我不知道。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真的傻啊?被qg了?
我摇摇头。
他说,你要钱干什么?上医院?
我还是摇摇头,我说,你买我的画吧,很值。
他说,值不值是我说了算。你莫非要钱生孩子?
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但我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说,你真的傻啊,脑袋里有水啊。
我不再理他,我犟着,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除了这里我还能在什么地方拿到钱。
陈哥最终把钱给了我,他说,一幅五十块,卖就卖,不卖算求。
许多年以后,我流浪到北京时,我曾经在画家村住了一夜,我问他们陈哥在哪?他们问我,什么陈哥?我说是买画的陈哥。他们说,没有这个人,原来好象有一个冬哥买画,后来这个冬哥为了一个女画家殉情了。
有了陈哥给我的一百块钱,再加我平时的二十一块零花钱,我踏上了去找淑百的路。我用五十九块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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