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问,“那你可曾劝劝?若真如此,大奶奶可是要遭罪了。”
承泽斟酌了一下道,“她是妻,为大哥守孝原是情理之中。况如今新寡,必是不忍离别,守在身边,于她也能好受些。”话虽如此,可想到那冰寒与饥苦,承泽又觉不忍,想再说什么,又找不到他这做小叔该说的话……
听他言语寡淡,竟是觉得如此守灵是她该得的,青蔓不由悄悄念佛松了口气,担心他义气,也担心他心软,如今看,他果然比大爷要硬气得多,往后即便就是有那不懂事的奶奶进门,有这样的爷,断不会让这房中人受了委屈。这么想着,心越舒展,又道,“其实……这话许是我不该说,可大奶奶她也是该如此的。活着的时候整日守着再不顾旁人,这去了,怎么倒舍得他一个?原以为阴阳两隔,再是无奈,可如今既有这法子,凭是换了谁,都该求之不得。”
“嗯。”
握干了他的发,她打开绵巾,理顺,又拿了梳子给他重梳头,“听红玉说,那大奶奶可不是一般人。我想着,也不错,大爷那般性子都为她……可见,是有些手段,真心,倒不见得了。”
“嗯?”承泽一愣,“这是怎么说?”
“听说那日出了事,人们都哭、都乱,她却不顾大爷,抓着她的小丫头只念叨叨两个字。”
“哦?是何字?”
“衣裳,衣裳。”
“哦,那也……”“难怪”两个字未及出口承泽便猛地打住,不对啊!那“不堪”的一幕连红玉都不曾看到,青蔓说的根本就不该是那个!“人们都哭,都乱”,这么说,已是在预备丧事,她应该早已穿戴齐整,怎么还要衣裳?禁不住蹙了眉……
青蔓未觉承泽神色有变,边接着打冠带边说,“后来底下人都悄悄说,这大奶奶啊,竟比姨奶奶还爱俏,只是全不合时宜。”
“啧!”
青蔓一怔,这才注意承泽已是沉了脸,回想刚才的话,顿觉懊恼不已,怎么一时由了性子,竟是忘了姨奶奶如何他是最不爱听的!别人不知道倒罢了,自己怎么也……
看青蔓尴尬得鼻尖都冒了汗,承泽心不忍,语声又温了下来,“叫福能儿,我去灵堂。”说着便起身抬了步。
“二爷,要传晚饭了,不如用了再去?”
“在那边用。”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越密,就了风一梭梭斜甩过来,打得人弯腰缩头也躲闪不得。福能儿撑了伞,一路小跑跟着承泽实在有些吃力,一来他个子毕竟不如爷高,二来,这雨斜着刮,要想遮雨就得挡了路,可他看爷那般脸色又疾步匆匆,只管往前根本顾不得什么雨,便也只是撑了伞尽到心,断不想讨没趣找骂挨。
来到灵堂,刚刚错过了举哀,人们都跪坐了歇着,静悄悄的。承泽敬了香,也在蒲团上跪下来。一步之外,是嫂嫂……
她依然还是那个姿势,几乎从不挪动,何时来,何时去,承泽从未看到,只知道自己每次来,都是一样的景致,她仿若灵台上的白烛,是这祭奠的堂上一个不变的摆设……
只是今日,只是此刻,他的心再不似从前安稳,一步之外这个女人,让他觉得有些拘谨。莫名地,就想到徐妈妈讲的那“不堪”之景,就想到大哥为了和她……而搏了命,耳根忽然热,更觉尴尬,不由得便蹙了眉,低了头。却不想,这一低,余光中竟瞥到她也一直低着的脸庞,依然晶莹白皙,安静如假塑,只偶尔那睫毛微微一扇才知她还在人世,曾经不解她怎能如此无泪,又无声,如今似有些明了,烈火烹油,昙花一现,猛然逝去后,便该是这般死寂无光……
这么想着,他的心又犹豫,她现在已是失了魂,若是再把她一个人与大哥的棺柩关锁百日,会不会一时愚念,一时痛极,会真的……随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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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将至,清平镇上的人见易府非但不张罗出殡,反倒花大价钱从州府往回运冰,街头巷尾议论声纷纷四起,都道这几十年难遇,真是要有人守“百年阴缘”了!可这闲话没传两天便自行灭去,都只为易府依旧留了高僧高道,每日诵经、打醮,百日做场。如此看来,人家从京城来,规矩自是不一样,这样排场,这样多人,断不是要大奶奶一个人守孝,转而又啧啧叹了回老将军府的气派,便各干各的去了。
正七这日,除却府中已经安置的僧道,又特意多请了大师高道,乌漾漾的各是一百,诵经做法事,那声势动静将整个清平镇都宣成了道场,千户百姓又都跟着大恸大丧了一番。
眼看将到子时,这一切才算终了。熬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精疲力尽,蓝月儿服侍老太太回房后,自己原还想着再回合宜园去看一眼静香,可这一天在老太太跟前儿张罗乏身更累心,实在支撑不住,略犹豫了一刻便也回房歇了。府中其余各人各事也都井井有条,不消半个时辰,便各得其所,彻底静了下来。唯独合宜园,最后的锁闭封关,落在了承泽头上。
冰床已在昨日安置到灵堂,可今天堂中院内挤满了人,只有离近才觉冰冷。此刻,人都散去,又及深夜,便觉整个灵堂空落落,寒气逼人,森森入骨……
承泽着人搬了梯子来,又亲自查看棺柩及冰床,发现只一日,用手一摸那冰竟似有些水渍,心一惊,这还了得!虽说只两个月,又是隆冬,这么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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