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太将烹好的茶汤递予我。
“师太以前见过我的夫君?”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慈恩师太对我冒然提出的问题没有显出过多的惊讶,她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口中说道:“墨台公子长得极像我的一位友人。”
慈恩师太并没正面回答我,同时,我注意到,她没再称我为“施主”,亦不再自称“贫尼”了。
“莫非是师太在皇都的友人?我听闻师太早年是在皇都的寺庙修行的。”我旁敲侧击地问道。
“只是在堰都的明霄寺举行剃度仪式……其实,我做居士那会儿,倒没想过要正式受戒的。”慈恩师太的表情平和,悠悠啜饮杯中茶。
明霄寺,筑于阆山东峰顶的皇家寺庙……虽说佛家讲求众生平等,但能在明霄寺出家的女子,往往是出身于世家贵族,后因种种缘由才抛弃俗世的——可见慈恩师太出家前的身份地位非比寻常。
骤然间,我对慈恩师太口中的“友人”失了兴趣,转而低头专心致志地品茶。
一阵静默,慈恩师太重新在我的杯盏中注满茶汤,然后突兀地问道:“墨台夫人,依宗族辈分,你是如何称呼墨台遥的?”
连墨台遥都冒出来……我狐疑地看向慈恩师太,几乎能确定她现在不是以出家人的身份在跟我说话了。
“我的夫君唤宗族长为‘姑母’,我自然也跟着这样叫了。”我开口答道,但没多做解释——若依墨台氏的族谱,墨台妖孽并非直系,是没有资格唤墨台遥为“姑母”的。
“墨台公子果然是……”慈恩师太略加沉吟,接着问道:“凤后……不,皇太君的身体好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慈恩师太——您究竟是按什么逻辑来提问的,皇太君的身体好不好,我怎么会知道?!
慈恩师太似乎将我的沉默视作了戒备,因为她继续说道:“墨台夫人,你切莫多心,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坏人吗?算起来,我离开堰都已有二十年,偶尔念及故友,却苦于无从获知他们的近况。寺里倒是经常有堰都的香客来访,但贵族子弟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撞上一个,还是低等末流的。”
作为一位出家人,慈恩师太的用词,还真是……出人意表的通俗啊——于是,我不得不感慨,生就一张轩昂飘逸的好皮相是多么的重要,随便什么话,只要从慈恩师太口中吐出,就俨然成了金玉良言。
“皇太君身体康健。”我慢吞吞地答道,已萌生了去意——我没兴趣跟她打听二十年前的旧事,更没兴趣向她汇报皇都的近况。
顾不得热茶烫口,我牛饮而尽,正欲起身告辞,又听慈恩师太迟疑地问道:“墨台夫人,近来你是否见过……淑皇子?他的身子可有起色?”
怎么又掺和进一个淑皇子?我微怔,但见慈恩师太面露凝重,显然十分在意答案,我想了想,以殷的话答道:“淑皇子的身体还好,旧疾经过调养,已不常复发了。”
“如此就好。”慈恩师太连连颌首,启颜笑道:“墨台夫人,这些年,我先后从‘生死门’收集了几帖舒缓咯血之症的良方,能否请你捎带给淑皇子呢?”
原来淑皇子的旧疾是咯血啊,病邪既已入经络,肺肾两亏,元气大损,怕是一辈子都要浸泡在药罐子里头了——话说回来,据我所知,门派的药方是从不外传的,这慈恩师太……果然有道行。
“师太,我刚才就想问了,既然您如此思念皇都,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呢?”我开口问道。
“我也想啊,但先帝下过谕旨,严禁我踏回堰都的地界,也就是说,除非我活腻味了,否则有生之年,都回不去了。”慈恩师太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不由瞠目,您干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荣幸被皇帝下旨驱逐的……
“墨台夫人,你这眼神很伤人的,我真的是良民一个啊,顶多陪淑皇子出宫游玩多日未归,最终被内侍卫请了回去,仅此而已。”慈恩师太说得云淡风轻,还顺手帮我斟了一盏茶。
“私……奔!”我从牙缝间挤出这两个字。
“怪哉,为什么大家都认定我俩是私奔呢……不过无所谓了。”慈恩师太摇头晃脑地说道:“墨台夫人,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谁了,肯帮我捎方子了吧?”
我径直打量慈恩师太,久久无语——会知道才怪,皇子私奔貌似是皇家丑闻,就算我想听,也没人敢随便传好不好?!
慈恩师太见状,奇道:“你难道不曾听过我的光辉事迹,从宫里或者从墨台遥那儿?”
我干脆地说道:“从来没有。姑母倒是有提过淑皇子,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淑皇子。”
“墨台遥现在懂得内疚了?活该她一辈子背负对淑皇子的亏欠!当年,淑皇子与我刚到汌河驿,就被墨台遥率人追上了,淑皇子要墨台遥放我们离去,但墨台遥坚持要带淑皇子回宫。淑皇子坦言,如若他回宫,今生就注定无法跟所爱之人在一起,墨台遥却回答‘臣万死,恭迎皇子回宫’,淑皇子听罢,直接转身跳进了汌河,获救当晚高热不退,尚未回宫就患上了喘逆……”
慈恩师太的神态倒也不显激动,只是语气偏重,停了停,她继续说道:“怎么看都是墨台遥不好吧?偏偏先帝把错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御笔朱批‘有悖伦常,有失德行,有伤体统’,本来呢,老祖宗有规矩,只要我犯的不是‘不赦之罪’,连皇上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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