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测就是再神智不清,也看出是自己很不好,命人捧了铜镜上来。纵使心里有准备,还是一惊。
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脸色蜡黄,颧骨上却布满红丝,唇色枯干,鬓边发丝已见斑白。
这是自己么?似乎是一夜之间,那个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林测已然不复存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一个满面沧桑、双目浑浊的衰老身躯。
死亡的气息慢慢浮上林测的心头,使得他一阵阵地发冷。他猛地将铜镜摔到地上,“咣当”一声,一屋子的太监立时跪了一地。
林测布满阴霾的眼睛,将这些奴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朕要死了,要死了,而他们却还可以活着,可以活下去。他想发怒,想狂喊,却被绝望和痛苦牢牢堵住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
张恩慌慌张张跑进来时,根本没有看见林测的脸色。他的脑海里,充斥着那个小倌用手将自己身上血肉一块块抓挠下来的惨烈模样,而且,又一个小倌也开始发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才回来禀告皇帝:“皇上,皇上,九王爷,是九王爷。他……他下的毒!”
林测一震,慢慢地抬起头,没有说话。张恩颤声道:“真的是,真的是,那个小倌……他……”
林测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道:“摆驾层染阁。”
林见秋被高高地吊在刑架上,捆住他四肢的甚至不是绳索,而是蔓夕花藤蔓。坚硬的倒刺深深地刺入肌肤,每次些微的挣扎,都会牵动伤口,流出血来。这和以前的任何一次刑罚都不同,相比之下,那些针刺火烙简直就是温柔了。两个太监一前一后,各自提着条长长的蔓夕花藤蔓,当作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林见秋身上。
连日来,林测就如丧失理智一般,疯狂地凌虐林见秋。只用蔓夕花藤蔓和花朵,无论哪一种,都让林见秋痛苦得恨不得就此死去。多日累积的体内蔓夕花毒被藤蔓引发,疼痛一直钻到骨子里,再一丝丝渗透到皮肉中。以至于林见秋早已分不清哪个使他更痛,是发作的蔓夕花毒,还是不停抽打在身上的藤蔓鞭子。
令林见秋最难以忍受的,是被花朵引发情欲之后,身上显出清晰的蔓夕花纹绣。行刑之人便用藤蔓上的倒刺一点点地刺到花纹里。以前就是用普通的猪鬃,也会让他痛不欲生,昏厥数次,更何况是用能带来千万倍痛楚的蔓夕花倒刺。几乎每一下刺入,林见秋都会绷紧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呻吟。
小倌们没有一个敢来行刑了,张恩吩咐人叫掌刑太监来。他心里知道,自己和丁溪若得罪九王到了极点。无论九王和太子有没有私,都绝不能再留他活在世上。皇帝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最好是在龙驭归天之前,将九王折磨死。若是皇上知道此人竟然用毒想害死自己,下令将其处死,更是再好不过。
林测进入层染阁时,林见秋又被打昏过去。一个太监上前泼了盆冷水,林见秋咳了几声,清醒过来。他的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沾湿了,紧贴在额前。清水混着血水,一滴一滴落到金砖上。
林见秋身上连旧的伤痕都看不到了,斑斑点点新伤遍布,全身上下一片完好的肌肤也没有。就算不再遭受鞭打,体内的蔓夕花毒也足以使林见秋痛得颤抖,像是被人用刀刮在骨头里。
他勉力抬起头,看向林测。两个人相距五尺,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林测很冷静,前几日眼里的亢奋已然消失,就连声音也是平静的:“我要死了,是么?”
林见秋笑了。模样狼狈的他,这一笑却仿佛雨打芙蓉、霜染红枫,美得令人炫目。他淡淡地道:“你……你再不死……我……我可受不了了……”
林测冷冷地道:“好,安王林湛。只盼你日后午夜梦回,不会因为弑君杀兄,噩梦连连。”
林见秋道“大哥……我没有……没有害你……”蔓夕花毒猛然发作,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林见秋说不下去,咬得下唇出了血,方才忍住那一声呻吟。待剧痛慢慢过去,已是一身冷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喘着粗气低声续道:“我的……我的体液……和蔓夕花香气……混在一起,是……是最毒的慢性毒药……你折磨我越厉害,中的……中的毒就越深……”他长吸了口气,道:“大哥,害死你的不是别人,是……是你自己……”
原来,林见秋幼时得过重病,险些丢了小命,是母妃用性命换得他的痊愈。这种用人的生命养成的蛊,是蛊中之王,最厉害不过。蛊主的体液混合蔓夕花的香气,就是一种毒。发作缓慢,至少得一年。林见秋让林殷等一年,正是这个原因。但他万万没想到,丁溪若竟把谷若西找了来,谷若西当然不知林见秋身上有蛊王,只说蔓夕花是赫罗族人最怕之物。结果林测将林见秋投入蔓夕花从中,此举固然能使林见秋遭受最惨痛的刑罚,但也使林测中的毒更加深,刚刚半年,便已不能救治。
由始至终,林见秋没动过林测一根汗毛。只不过林测越是对林见秋凌虐折磨,吸入的毒就越多,死得越快。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使林殷不必背上弑父杀君、谋权篡位的罪名,而自己也不会因此而愧疚。林测完全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林测忽然想起刚才看到那些小倌的惨状,脸上陡然变色。林见秋知他所想,道:“你……你没有沾到我的血……自然……自然不会……”他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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