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徵见他神色古怪,颇有局促不自然之意,启唇问道,“司年,你怎么了?”
“不、不怎么。”杜司年虽然看不到沈昭的样子,却感觉身后如芒在背,仓促回道。
闻清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没有再问,在弟子们都到齐之后开始今天的讲道。
端坐在正首的青年微阖双眸,神色冷寂,如万年不化的冰雕,唯独那双形状优美的唇微动吐出词句,声音如泉水悦耳,“太上老君曰:众生所以不能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沈昭坐在下首,认真地看着青年,把他每一个词语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来回咀嚼数次。
闻清徵惯常接受旁人尊崇敬慕的目光,不觉得什么,只是继续慢慢道,“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
“烦恼妄想,忧若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净矣。”
断情宗弟子皆修行太上忘情道,修道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抛却七情六欲,故而每月都会有几次像这样的讲经。
沈昭很喜欢师尊在为他们讲经的时候,因为每当这时候,其他师兄弟们都昏昏欲睡。
就像,师尊是在为他一个人讲经一样。
斜日渐渐升起,明亮的日色透过忘情殿前的树影投下来,细细碎碎的光柱给地下铺上纹路。
闻清徵正讲完一经,看到底下的弟子们茫然的表情,见怪不怪,站起身,道今日的讲道结束。
弟子们都舒了一口气,每月例行的讲道是他们最为难熬的时候,在他们看来讲道与修为增进毫无关联,不知道为什么宗内每月强制他们必须参加。
而沈昭却是自一入宗便泡在清净峰里的,把断情宗宗训背得滴水不流,知道千百年留下来的祖训是有道理的。断情宗弟子所习太上忘情道,只有抛却情欲五感,达到讲道中的境界时才能使灵力发挥到最极致。
故而,师尊这样专心修道,不理世事的人才能成为断情宗最为强大,护佑一方宗派的修士。
沈昭是被闻清徵带回来的,所以管的周师叔待他很好,每次见到他都会由着他第一层看书。
沈昭自从被检测出没有灵根存在之后,每日不能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修炼,但他当时小小年纪,却不甘心就这样长大后在宗内当个没有灵力的杂役,便泡,几年的时间内翻遍了一层所有的藏书。
清净峰的弟子们常常羡慕沈昭进阶快,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炼的。
他们总是常见闻清徵前一天教了什么法诀,沈昭过几天总是可以学会,而且那手法如出一辙,没有丝毫错漏。
他们以为沈昭是生来天赋使然,就算灵根不及人也能够进阶很快,却不知那些进步背后是多少不眠的夜晚。
沈昭阅遍藏书,自己按着一本破破旧旧的低阶灵书,有实在不会的就问周师叔,竟真地慢慢走上了修仙之路。
以前和沈昭同住的师兄是不以为然,说他不必修炼如此认真,毕竟进入内门的只是少数,他们只需要在外门混一辈子也可衣食无忧。
但沈昭却从未停止修炼的脚步,他只有变得足够耀眼明亮,才能换得那人一个不经意的赞许。
若是默默无闻,恐怕师尊永远不会看他一眼吧,沈昭想。
第七章 佑心(上)
辰时,深秋的清净峰日头刚露,枫叶染红了满山,一层层地叠着云雾,似给整座山峰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在紫华殿外练剑的少年脑后束着长发,眼睛明亮坚定,手中长剑随心所至,带着凛冽剑气卷起地上红叶。红叶骤然聚在一起,被剑风卷得在空中成了绸带,须臾又缩成一团尽落到一旁的石池中。
沈昭额上带着汗,微微喘息着,将最后一式收停,舒了口气。
他伸手拭汗,又净了手,才提着剑走进殿内。
刚进紫华殿,沈昭就见闻清徵恰好掀开帷幕出来,身上穿着里衣。
沈昭轻车熟路地行了礼,恭谨道一声“师尊”,便走过去一旁的铜雕暖炉上拨了拨炭火,添上冷香。
闻清徵生来水灵根,怕冷,所以沈昭每夜睡前都在殿内烧上暖暖的炉火,第二天再添上。
沈昭和他相处久了才知道,师尊虽实力强横,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可私下却是不怎么会处理自己事情的人。
沈昭常见了他在冬日还穿着初秋的薄衣,偶尔碰到他双手都是冰凉的,后来只好把他的道袍和御寒衣物都在前一夜临走时准备好,放在他榻前,又添好炉火才能放心离开。
闻清徵接受着他事无巨细的照顾,慢慢地,已经很习惯了。
他以前得过且过,现在多了一个人,紫华殿里都有了人气,他自己也过得比以前舒坦多了,却不觉。
沈昭添好炭火,习惯地走到一边,为闻清徵递上净面的帕子。
闻清徵坐在紫檀椅子上,椅子上是少年铺好的柔软的绒垫。沈昭拿起桌上的玉梳,很自然地捋起青年如雪的长发,为他梳发带冠。
闻清徵刚睡醒,微微阖着眸,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问他,“昭儿,你今日何时起来修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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