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污蔑他的言论,在他身边都自然地消散;一切阴影中的臆想,在他身边都可以重见光明。
安灼拉看起来有些激动,有些愤怒。他的愤怒是人民的愤怒。格朗泰尔突然就面对了人生最关键的的两难抉择----是走过去还是躲起来。
于是他喝了一口酒。
那一年安灼拉二十三岁。
黑暗中的一些动静让格朗泰尔睁开了眼。他醒来的时候安灼拉正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嘴角。
“嘿,我们得走了。”
安灼拉的金发束在脑后,但有一缕掉了出来,落在了格朗泰尔的面颊上。安灼拉的吻仓促,甚至有些敷衍。格朗泰尔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安灼拉从枕下摸出了一把枪塞进了外套里,又从网络端口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把递给了格朗泰尔。格朗泰尔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拿着枪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收拾出了一个随身物品的背包。安灼拉已经举着枪站在房门口了。格朗泰尔赶紧跟了过去。
“我刚看了一下门外的监控,应该是没有人。”
格朗泰尔点了点头:“还是谨慎为好。”
他们开门的时候,格朗泰尔甚至能感到安灼拉在肾上腺素作用下狂动的脉搏。好在公白飞的信息足够准确,监查队确实还没有摸清他们的位置----公白飞能在被捕前把这条信息发出来,完全是巧合的眷顾。
也是因为他们已经对这一切足够熟悉。从“预警”系统上线的那天开始,他们就越来越习惯于这种生活。系统计算推测所有人的活动,他们的朋友只要还互相联系,就早晚会被发现,并追溯到安灼拉的身上。
格朗泰尔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跟着安灼拉逃命。他们大概已经是这个国家最会隐形的人。安灼拉除了组织运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社会生活,他们的物质也经常极度匮乏----格朗泰尔倒是不得不戒酒了,平时的生活基本靠朋友的接济。刚开始的一两年,安灼拉甚至和格朗泰尔大吵过几架,两个人之间有些话说到几乎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安灼拉说他“什么也不能”,安灼拉否认格朗泰尔的一切行为,认为他为自己并不相信的事情付出生命没有任何意义。安灼拉将他赶走。他靠在门外边睡了一夜,第二天安灼拉怎么推门都推不开,只能等格朗泰尔睡醒。格朗泰尔醒了之后敲门的时候,安灼拉正在切水果,拿着一把刀就出来了,可把格朗泰尔吓了一跳。
“你还没死,我不能走。”格朗泰尔当时张口就说。
拿刀的安灼拉点了点头,侧身把他让进来之后突然爆发,把他推到门上吻了起来。其实热安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安灼拉面对死亡并不会害怕,不会害怕还需要人陪伴吗”。格朗泰尔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至少,公白飞曾经私下里为此正式向他道过谢。
对于格朗泰尔来说,就如“走过去还是躲起来”一样,这看起来是个难题,但其实他没有其他选择。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他跟着安灼拉转到街道上,开始往他们准备了车辆的地方小跑。街道上没有人,因此安灼拉已经把枪收回进外套里。格朗泰尔虽然聪明,但从不清醒。他能够看透谎言,却仍旧会陷入谎言之中。因此当一小队特警靠近他们的时候,格朗泰尔仍旧有些被吓到了。
就是现在了吗?
是这一次吗?
格朗泰尔举起枪,将安灼拉挡在身后。安灼拉的动作很快,与此同时也已经举枪试图保护自己。但包围他们的是一个武装警察围成的圆,因此格朗泰尔在心里觉得自己的挣扎是有些可笑的。他能感到安灼拉坚定地站在他的背后,格朗泰尔想要干脆丢枪回身抱住他。
如果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抗争还是享乐?
可是那队特警在靠近他们的时候速度却慢了下来。他们神情的变化证明他们也是与安灼拉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他们在见到安灼拉本人的时候,同样被震撼了。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认真和尊敬,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疑。
执行任务的小队队长正好站在格朗泰尔面前,他对着通讯器说了句话。
格朗泰尔拿胳膊肘捅了捅安灼拉。
“嘿,阿波罗。”
安灼拉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枪,转过身看着他。这行为也终于将格朗泰尔从不情愿的最后抵抗中解放了出来。他把枪扔在了地上,踢到“敌人”面前,想给自己争取一些最后的时间。
他转过身完全面对着安灼拉:“队长下命令说当场击毙。”
由于正巧刚才安灼拉站在东侧,他站在西侧,因此他回过身之后才看到天已经亮了。不过也只是一些反射着阳光的云彩,那轮白日尚在地平线之下。
安灼拉没有说话。他抬起一只手,手掌向上摊开伸到格朗泰尔的面前。
如他自己设想过无数次、以及所有人判断的一样,安灼拉并不感到害怕。他甚至获得了平静。格朗泰尔的卷发睡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好在他们昨晚做|爱了,真是幸运。
如他自己设想过无数次、以及所有人判断的一样,格朗泰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特警给他们的时间比他们以为的要短----他们还未来得及转过身面对枪口,那些枪就响了。因此他们倒向了对方,拥抱在一起。安灼拉的鲜血像是那红色的标记,他的金发从未失去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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