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度量春纤之意,自是会意,也是悄没生息地随她到了僻静所在,见着左右无人,方笑着道:“你又这么个模样,难道我还有什么事儿不能与旁人听见了不成?”
“我却是为姐姐发愁呢。”春纤对于鹦哥,也是早有一番真心话的,便与她低声道:“姐姐瞧着,太太素来的性情为人如何?”
“太太自是慈悲人,且我是老太太身边的,越发得牵扯不上,又有什么可担忧的?”鹦哥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再想不得春纤说的却是王夫人。只她素来细致,心下不免思量素日所为,竟也无处搜寻出得罪了太太的地方,越发生了疑惑。
春纤却是早有所想所备,正欲在鹦哥心中埋下一颗钉子的,也是拉拢她站在一处反对宝黛恋情,已存下一段话来,见着她诧异,便悄声道:“姐姐且听我几句胡话。老太太素来是爱伶俐的美人儿,瞧着晴雯便知道了。太太却喜欢那等瞧着贤惠不甚出挑的人,只瞧着她身边的大小丫鬟,哪个容貌能说得上出挑的?现今,珠大爷过世,太太又待小兰大爷淡淡的,竟只将宝二爷看做心头肉。似我们这等的,见着宝二爷竟只还离着远远的,方是正经。偏生宝二爷却极爱在我们这里厮混的,我瞧着前些时日,他磨着姐姐要了胭脂,那会儿偏又有太太过来回老太太的话,若是瞧见了……”
说到这里,春纤话音一顿,鹦哥的面色便有些发白。她本是性情聪明的,又是家生子,饶是年岁尚小,却也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想着素日所知的种种,她目光一闪,方与春纤郑重道:“却是我糊涂,素日都是如此,竟就混忘了上下之分,男女之别,只说是从小儿就如此的。”说到这里,鹦哥的声音略有几分低沉下来。
春纤见状也是在心底一叹,露出几分犹疑来,半晌才在鹦哥的目光下又低声道:“姐姐不知道,我原在那养父母的村子里见识过的,素来女人最是嘴上厉害的,一点子小事都能传的沸沸扬扬,前一年甚至有个好好儿的女孩儿被逼着上吊——她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与她表哥略亲近了些罢了。原拿着当哥哥瞧着的,便亲密了些,谁想着这落到旁人眼底,竟就是罪过了!这等世道,我们不过是使唤的丫头,自比那女孩儿还艰难,哪里能不仔细!”
“你说的很是。”鹦哥自也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且在这府中,内宅里头的种种总也见过听过的,当即便叹道:“也是我们私底下说一说,与那等爷们扯上干系能得什么好?瞧瞧琏二爷前头的两个通房,现下哪里去了?我原因着没那等心思,宝二爷又还小,便也没从这上面想,现在说来,竟是素日里糊涂了。”
“可不是。姐姐细想,老太太最疼宝二爷,他屋子里连着媚人好些都是老太太调教好了,送过去与他使的。姐姐素来色色都是好的,若也是这么着。”春纤顿了顿,方才又道:“这也不是不好,可若是没那等心思,何必过去与那些个有心思的掐尖要强去?”
鹦哥自是点头,又瞧着春纤细细道来,十分入情入理,心内一转,不免笑着道:“倒是你这等仔细能干,又生得好,却不晓得日后谁有福气,竟得了去。若我有个兄弟,必定要讨了你去!”
“姐姐又是浑说。”春纤却不似现下的女孩儿,原内蕊不同,自不会因着这一句打趣的话而害臊的,反倒一笑,且回了一句话,色色大方。
鹦哥便拉着她的手,目光柔和,笑着道:“你不知道,我却是盼着你我之间的情谊能长长久久,再也断不开的呢。”春纤听得这话,心内也有几分柔软,少不得与鹦哥又是说了一番衷心话。
而后,她们之间竟是越发觉得亲近,瞧着也与旁个不同。
那些个丫头瞧着如此,也还罢了,独一个晴雯瞧着略略生了几分不忿,却被春纤岔开,且笑着道:“原是我们处得久些,便惯熟了罢了。你若是也与我们安安生生地坐在屋子里,不消一两个月,必定也是一样儿的。”晴雯听得这话,方才罢手——她却是惯常爱玩闹的,做针线都有些懒怠,旁的更不必说。
这般一长一短的事儿过去,贾母已然吩咐了贾琏下江南去,将黛玉接来,随去的自有一封书信与林如海——不外乎林如海已是半百,黛玉尚小,又生得单弱多病,既无亲母教养,又无兄弟姊妹相互扶持,越发得孤单,以此劝说。而后贾母又有诸多嘱咐,暂且不提。只春纤瞧着宝玉等依旧是一身大红,竟不曾为贾敏着大功的服色:按着道理,贾敏为姑母,休说宝玉贾琏凤姐探春等,便是尚小的贾兰,亦是要服缌麻的。然则,他们却都是照常穿红着绿,只在头一二个月略取了些素淡衣裳,过后竟全无礼数。
由此,春纤不免感慨:贾母哪怕疼爱女儿贾敏,只瞧在这一件事上,便能明白,这等疼爱休说没过贾府,便是宝玉等,也是比不得的。想来也是贾敏自出嫁后,鲜少归来,哪怕母女情分极好,也渐渐在岁月里磨去了大半。剩下的情分,比得过三春,却比不得宝玉,比不得贾府并元春等,更比不得她自个儿。
这等感慨,在春纤心中思量一回,只存在心底,却不敢与旁个提及,只与鹦哥略提了一句,也不往深里说去。倒是时光如流水,春来秋去的,转眼便入了冬。且说这一日,瞧着天色昏黑,俄而渐渐有些雪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便有丫鬟急忙打起来帘子,且与坐在上首的贾母道:“老太太,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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