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经历又称“府经厅”,一般是正七品的官,偶尔也有以不入流杂职官授职的,在府衙里确实有一定的发言权。不过,叶小天此前向黎教谕请求帮忙时,黎教谕却压根没有提起他这个女婿,显然这位李经历的能量其实很有限。
他有自己的社会关系需要照应,又有老丈人的府学需要帮忙,已经不可能再兼顾他人,否则黎教谕不会吝于引荐。因此叶小天偶然发现李经历娘子与他人偷情时,才会扼腕惋惜。
如果这李经历与那白袍男子调换一下身份多好,那时岂非就是一桩大大的把柄被叶小天掌握了,到时候叶小天以这个秘密相要挟,还怕他李经历不抛下他人,哪怕是他的老丈人,全力为叶小天说话么。
可惜李经历不是偷情人,而是戴了绿帽的那个,叶小天怎么跟他说呢,难道跑去告诉他:“李兄,尊夫人与他人通奸了,节哀顺变罢!”以此换取怒发冲冠的李经历帮他争取赈款么?
这种人情恐怕没人愿意领的,再说黎教谕算是对他有恩,他若揭破这样的丑事,岂不令黎教谕难堪。
叶小天满腹遗憾地赶到大悲寺,找到知客僧人,提出要在此租住一个院落,大约只需十日,同时奉上一锭银做香油钱,那知客僧单掌竖于胸前,白须飘飘,宝相庄严地拒绝道:“阿弥陀佛,施主要住进寺内,恐怕有些不妥。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寺虽建于城阜之内,却也是深入经藏。破红尘、脱世俗、清净无挂碍……”
叶小天又摸出两锭银子放进他另一只手,大和尚马上改口道:“但我佛慈悲为怀,乘愿再来,倒驾慈航,广开方便之门。老衲又岂能不予施主这个方便,请随我来!”
叶小天一行人被安置进了一处清静雅致的僧舍,有独立的院落,红墙黛瓦,庭院宽阔。叶小天入住之后,先叫人烧了热水来沐浴一番。又换了一身轻便软袍便去院中散步。
一边散步,叶小天一边暗自思忖:黎教谕那里是借不上力了,明日觐见知府时只能见招拆招,不过从黎教谕那里了解的情况看,这次赈款的数目只怕要大大低于预期了。一旦赈款太少,分配不当,引起民怨,该当如何是好呢?
叶小天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法,在庭院里踱了几圈儿反而愈发觉的郁闷,便迈步出了大门,往前殿逛去。叶小天一走,马上就有两个侍卫跟出来,紧紧随侍左右。
这大悲寺在铜仁城中很有名气。香火也旺,尤其是此刻正在年节期间,到庙里上香的信众极多。叶小天对佛道没什么信仰,更何况他现在是侍奉蛊神的尊者,更没有当着自己下属的面去给佛祖上香的道理,便只是信步游赏观光。
大雄宝殿前面的阶石上放着一只巨大的铜鼎。鼎中一柱柱高香烧得烟气缭绕,那香大多是劣质烟草。味道有些呛人,叶小天还未走到近处。就禁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挥袖卷开飘至面前的一片烟雾,正要回身离开,眼角余光忽地瞟见一人。
叶小天本已转过身去,忙又止步回身,定晴望去,顿时眼前一亮,转身之际他在香客之中瞟见一人,本来以为眼花,此刻定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今日在清平街路口见到过的那个白袍人。
那白袍人正拾阶而上,笑吟吟的,在他旁边还有一位二十许人的俏丽女子,身着木兰青双绣缎裳,下系一条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头戴玲珑点翠镶珠银簪,白里透红一张鹅蛋脸,颇显妩媚。
在那小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环,穿一身青缎子袄裙,显得很是利索。这妇人与那白袍人隔着有两尺远,似乎是同行人,又似乎只是一同走进寺院,叫人难以分辨。
这时铜鼎香炉中的烟气顺风飘了过去,那白袍人立即扬起手,向那香烟挥袖一拂,不过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这一拂,自己面前的烟气并未拂去几分,却把那俏妇人面前的烟气拂了个干干净净。
叶小天见状,心中不由一动,眼见他们走进大雄宝殿,忙也跟了过去。大雄宝殿里端坐着如来佛祖,许多香客顶礼膜拜。那俏妇人去案上取了一封信香,叶小天站到侧厢角落里盯着,就见那白袍人也上前取香,趁机在那妇人白嫩的小手上摸了一把,换来她娇嗔妩媚的一个眼神儿。
叶小天登时心中笃定,这两人必然是同路而来,而且绝非夫妻,若是夫妻,朝夕相处惯了的,何必在此时沾些许便宜。只见两人在烛火上引燃了信香,拜了三拜插进香炉,又后退几步,就在蒲团上跪倒了。
那俏妇人顶礼膜拜,神态十分虔诚,白袍人就不然了,他的蒲团比那妇人落后一个身位,小妇人膜拜时白袍人跪在后面,借着叩拜的机会,悄悄伸出手去,在她的红缎子鞋上偷偷地捏了一把,小妇人娇躯一颤,赶紧一缩腿,把绣鞋藏到了裙下。
叶小天冷眼旁观,简直要拍案叫绝了。好一对狗男女!兰陵笑笑生所著《金瓶梅》中,西门大官人情挑潘金莲的一幕,一定是他的经验之谈,眼前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啊。
在叶小天眼中,那白袍男子此时俨然就化作了西门大官人,面上正经礼佛却连耳根子都羞红了的俊俏小妇人显然就是潘氏小娘子了,那谁才是武大呢?叶小天眼前慢慢浮现出了李经历的那张老脸:腮有横肉,阔口如蛤……
那小妇人拜了几拜,双手合什念念有词地祈祷一番,便起身去一边往功德箱里塞香油钱,白袍人忙也站起身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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