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叶祺也不动,迷迷糊糊盯着他。支开他一秒两秒也是好的,至少可以缓一缓。
陈扬瞬间被挫败了,二话不说起身去拿酒。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听到叶祺说出“我求你”这种话来,估计稀松平常的一句“拜托你”他都受不了。叶祺的骄傲,不知何时起成了他的心头至宝。
又过了一会儿,程则立摇摇晃晃自人堆里站起来,拎着半瓶酒往叶祺这边走来。盘尼西林看他那样实在担心,赶紧在背后撑了他一把。
“叶祺,你……我有话跟你说。”
叶祺奋力甩了一下头,好歹清醒一点,抬头很诚恳地说:“你说。”
“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甩了他?”程则立没忘了给他留情面,又往前晃了几步,声音也刻意压低了。
叶祺猛地一愣,话出口就有点打结:“他……他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他跟琰琰分手了?!琰琰从小喜欢他,就因为在街上遇到两个同性恋,说了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情……他当街甩开她就走,你知道么……都是你啊,高中的时候要不是你,他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和琰琰早就应该……”程则立愤怒地挥舞着酒瓶,离他最近的陈扬偏了一下头才躲过溅出来的啤酒。
叶祺一言不发,低着头听。
“韩奕他那天喝得站都站不稳了,那时候才敢打电话给你,说他爱你,他离不开你,结果呢你一声没吭就挂了!”
陈扬不知为什么,心脏开始狂跳,酸和辣滚成一锅粥,不自觉地环顾四周:还好叶祺的同学们都在扎堆聊天,没人听见程则立有些失态的质问。
叶祺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出声。
程则立急了,挣脱盘尼西林的扶持,举起啤酒瓶就砸过来:“你说话呀你!”
陈扬下意识伸手去拉叶祺,快搭上他的时候却神使鬼差想起寒假那天凌晨他说过他会有反应的事情,居然愣了一下,手臂直接迎上那个酒瓶子。
叶祺完全震惊了,只见陈扬的右手硬是顿在半空中替他挡着,酒瓶自瓶颈处断裂开来,上半截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斜立在陈扬的前臂上。
下一刻,血流如注。陈扬咬着牙撑过最初的锐痛,自己上手把形状狰狞的玻璃卸了扔到地上。
叶祺慢慢站起来,手指收紧揪住程则立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你骂我什么我都听着,要动手你也冲我来,可你不能动陈扬……”
陈扬从未见过叶祺真的动怒,第一反应是要拦他。但等他真正听清了叶祺在说什么,竟被震得待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明明怒极,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梦呓。叶祺的手又紧了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阵阵久违的火气冲上来,头痛欲裂。
那厢程则立的反应却透着几分怪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扬手上汨汨的鲜血,眼里半是震惊半是悔意,过了几秒竟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全场人都愣住了,盘尼西林也没反应过来,手上慢了半拍,直接让程则立软倒在地上。幸好有高中同学跟他还算熟稔,轻声提醒:“程则立他晕血。”
事情踩着西瓜皮滑到了异常滑稽的境地,一群人面面相觑之后作鸟兽散,纷纷告辞,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去照顾程则立。而陈扬身边站了个脸色发青的叶祺,生人不敢靠近。
陈扬内心一片兵荒马乱,伤口里肉眼都能看见玻璃渣子,静了一会儿,对隐忍不发的叶祺低声道:“我们打车去医院吧。”
叶祺点点头,一路推开其余的人,仿佛无论是谁他都已经看不见了,只知道像捧易碎瓷器一样护着陈扬,一只手始终扣着他没受伤的手腕。
陈扬皱起眉来,刚要开口,却被叶祺低低斥了一句:“我求求你别逞强了行么,别再逼我了,我也是人。”
陈扬浑身一震,十几年自持功力毁于一旦,胸口堵得话都说不出,血腥气从五脏六腑翻滚出来。伤口疼得这样厉害,他冷汗淋漓,转瞬被叶祺抬手拭去。
陈扬那只手不断地滴血,看着有些吓人,连着几辆出租车司机都减速看了看,然后加速离去,大概是不想弄脏了坐垫。
叶祺回身扶着陈扬,给出稳定的支撑的力量,声音不可思议的低柔:“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陈扬如坠迷梦,一面忍着剧痛一面还甜蜜得恬不知耻,简直想反手抽自己一巴掌。对,就是滚油烧蜜糖的滋味,他疼得没有余力再去否认。
叶祺凝视他忍得发白的脸色,拼命按下倾身去吻他额头的冲动,转过去接着拦车。
陈扬心里的墙摧枯拉朽般坍塌,后面血色的黎明正炫耀着它喷薄欲出的壮丽,如此鲜活明艳,什么都敞亮了。他明白了,全明白了。原来如此。
第十章 芳菲四月
当日十一点整,陈扬的寝室。
外伤加本来就受了凉,他有点低烧,正晕乎乎睡着。叶祺拿了块浸湿的毛巾帮他敷额头,指尖一遍一遍摩挲着他脸上的皮肤,趁着难能可贵的机会尽情吃豆腐。不知多想吻上去,心里由迷茫到空寂,天人交战,终究不能。
天花板上两盏日光灯在秒针抵达12的时候熄灭,正点熄灯。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于是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浮现出来,一如光线下的明晰。他的深目,他的鼻骨,他的唇色……他的隐忍与包容。这次真是太大意: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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