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齐。”
孔雀在罗祈衡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嗯,我在。”
“我对不起你,还没胆量回来面对你,你为什么不恨我呢。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哪里还值得你这样。”
顾修齐一寸一寸从他身体里退出来,愈发抱紧他,哑着嗓子道:“可是我真的喜欢你……不想让你难受。”
罗祈衡心里疼得都发苦了,多少句话都卡在喉咙里,可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顾修齐苦笑了一下,手指深深地插在罗祈衡的鬓发里,声音怎么听都在发抖:“我真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又不要我,不知道明天早上你还在不在。这种可能没有下一次的事情,我怎么敢让你……”
夜沉如水,一室寂然,顾修齐安静了一会儿,不由心灰意冷,自己翻身下了床。可就在他的脚碰到地板的一刹那,罗祈衡猛地拽住他,用上极大的力道拖回了床上。
顾修齐觉得委屈,默不作声在那里拼命挣扎,手臂的关节都在剧烈的动作中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可他还是不肯服从。
“上次也是这样!你前一天晚上还说爱我,第二天就不见了!”
罗祈衡被突然炸响的这一嗓子震住了,一时不备,立刻被愤怒的顾修齐压倒在床上,被迫迎视他闪着泪光的眼睛。
不错,罗祈衡自己也记得:数年前他带着顾修齐一起去了东北的林区,最后也就在那里,他不辞而别。
“那天早上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又去散步了,我还兴冲冲跑出去找你!林子那么大,到处都是雪,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一滴滚烫的泪重重砸在罗祈衡脸上,其余的都被顾修齐胡乱抹去,只倔强地盯着他不动。
罗祈衡无言以对,只好一声不吭地摸上他的后颈,然后开始施力。顾修齐梗着脖子跟他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低了头,也放软了身子,整个人都覆到了罗祈衡身上。
他难以自控的急促呼吸,随着挂钟滴滴答答的节奏,总算一点一点地平息了。罗祈衡也不说话,把手探下去握住他尚未偃旗息鼓的东西,由慢到快地帮他重新兴奋起来。
毕竟这是罗祈衡的手,顾修齐没有任何违背他的能力,没过多久就遂了他的心意。耳边,始终萦绕的是罗祈衡悠长平稳的气息。
他说,来,我教你。
那些苦不堪言的陈年旧事,也许只能让天长地久的相守来慢慢弥补。顾修齐闭上眼,放任自己去追逐罗祈衡身上的暖意,突然什么解释都不想听了。
其实原谅真的很简单。他默默地与自己约定,只要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在罗祈衡身边醒来,他就可以把过去一笔勾销。
血也好,泪也罢,他都愿意独自下咽。他想要的,也只是罗祈衡今生所剩下的的,所有的“明天”。
自从南方有意识地增加陪着路程的时间之后,沈洛的大部分工作内容就成了整理文件。中文并不是路程唯一的写作语言,让他这个助理面对各种中英交杂的稿子,一张张录入到电脑里等待路程有空再看,也确实是为难他了。
所以路程突然打电话叫他送份资料去剧场的时候,沈洛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被路程涂得乱七八糟的纸,上面一行明明划掉了,下一行在内容上居然还是连下去的,让人不知怎么收拾才好。
一路乘车都很顺畅,上午九点钟的城市正处于高峰过后的慵懒之中,街上连鸣笛的车子都非常少。沈洛站在剧院看上去与寻常民居没什么不同的大门前,文件夹拿在手里都被汗弄得湿滑了,他才仿佛惊醒般抬眼看了看斜挂的日头,快步走了进去。
他总是这样的,对路程的敬畏从未消失,也根本削弱不了。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想,自己存的倒是算是个什么心思。
偌大一个剧场里,唯一一束光正打在舞台上。沈洛掀了布帘子进去,眼睛不能接受猛然倾覆的黑暗,猝不及防被光线里的顾修齐占据了全部的视线,就像被强光捕获,那一瞬间视网膜几乎难以承受那样的冲击。
顾修齐脚上有伤,这个他有所耳闻,因而看见他坐在台上也并不意外。可前些日子令人心惊的沉溺已经从那个人身上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驾驭感。如同一个骑手终于驯服了烈马,于如画风景中按辔徐行,再没有一丝一毫挥汗挣扎的痕迹,仿佛之前的种种都从未发生。
那是主角李淳的情人前来道歉,李淳不想与他多说哪怕一句话,挥手催他自行离开的戏。排练接近尾声,与顾修齐配戏的年轻演员也不再生疏,此刻眉目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隐含的歉意丝丝入扣。而顾修齐就那么坐着,表情淡淡的,挥手的姿势里自有说不尽的苍凉,即使一言未发。
沈洛记得很清楚,关于这一幕,路程在剧本里的原话是“重山已过,再无生趣”。剧本定稿交给剧组前,沈洛还特地为了这八个字私下找过南方,问他是不是也觉得这样的语句太难落实到表演中,那时候南方不置可否,只叫他不要轻易提出质疑。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凡事都有化境,演员也可以举手投足无不是戏。
顾修齐曾有差点被“李淳”逼疯的日子,但他走出来了,也收获了硕果。他和角色在同一具躯壳里殊死搏斗,然后他赢了,从此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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