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有人叫道,“要是你知道这事情,为什么还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阵急遽的动作。随后有个模糊的身影穿过房间,接下来我看到的事情是,卡林猛然撞在墙上,爸爸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爸爸愤怒地说,“因为他要赚这一程的车费,他只在乎这个。”卡林发出哽咽的声音,唾液从嘴角流出来。
“把他放下来,老爷,你会杀了他的。”有个乘客说。
“我正要这么做。”爸爸说。这个屋子里面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是,爸爸并非在开玩笑。卡林脸色涨红,双脚乱踢。爸爸仍掐着他,直到那个年轻的妈妈,被俄国兵看中那个,求他放手。
爸爸终于放手,卡林瘫倒在地板上,翻滚喘气,房间安静下来。不到两个钟头之前,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的清白,爸爸甘愿吃一颗子弹。而如今,若非同一个女人的求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一个汉子掐死。
隔壁传来一阵敲打的声音。不,不是隔壁,是地下。
“那是什么?”有人问。
“其他人,”卡林呼吸艰难地喘息着,“在地下室。”
“他们等多久了?”爸爸说,眼睛盯着卡林。
“两个星期。”
“我记得你说过那辆卡车是上星期坏的。”
卡林揉揉脖子,“应该是再上一个星期的事情。”
“多久?”
“什么?”
“要过多久零件才会到?”爸爸咆哮了。卡林身子一缩,但哑口无言。我很高兴身边漆黑一片,我可不想看到爸爸杀气腾腾的凶相。
卡林打开门,门后是通往地下室的破楼梯,一股像霉菌的潮湿臭味扑鼻而来。我们一个个下去,楼梯被爸爸压得吱嘎作响。站在寒冷的地下室里面,我感到黑暗中有很多双一眨一眨的眼睛在看着我们。我看见房间到处有人蜷缩着,两盏昏暗的煤油灯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地下室的人窃窃私语,除此之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滴水的声音,还有刮擦声。
爸爸在我身后叹了口气,把行李包扔下。
卡林告诉我们,应该再过几天,卡车就可以修好了。那时我们便可前往白沙瓦,奔上那通往自由和安全的旅途。
接下来那个星期,地下室就是我们的家;到了第三晚,我发现了刮擦声的来源:老鼠。
待得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数出地下室里面约莫有三十个难民。我们肩挨着肩,倚墙而坐,吃着饼干、面包,配以椰枣和苹果。第一天夜里,所有的男人在一起祷告,当中有个问爸爸为什么不加入,“真主会拯救我们所有人,你怎么不向他祷告呢?”
爸爸重重哼了一声,伸伸他的双腿。“能够救我们的是八个气缸和一个好的化油器。”这句话让其他人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提真主的事。
第一天夜里稍晚的时候,我发现卡莫和他父亲藏身在我们这群人之间。看到卡莫坐在地下室里面,距我只有数尺之遥,这太让我吃惊了。但当他和他的父亲走到我们这边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卡莫的脸,真的看见了……
他枯萎了——显然没有其他词可以代替这个。他双眼空洞地看着我,丝毫没有认出我。他耷拉着肩膀,脸颊凹陷,似乎已经厌倦了附在下面的骨头上。他的父亲在喀布尔有座电影院,正在跟爸爸诉苦,三个月前,他的妻子在庙里,被一颗流弹击中,当场毙命。然后他跟爸爸说起卡莫,我零星听到一点: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你知道,他那么俊美……他们有四个人……他试图反抗……真主……血从那儿流下来……他的裤子……不再说话……目光痴呆……
我们在地下室与老鼠做伴一个星期之后,卡林说没有卡车了,卡车没法修。
“还有另外的选择,”卡林说,在一片哀叹之中,他提高了声音。他的堂兄有辆油罐车,曾经用它偷运过几次旅客。他就在这里,在贾拉拉巴特,也许可以装下我们所有人。
除了一对老年夫妻,其他人都决定上路。
那晚我们离开,爸爸和我,卡莫和他的父亲,还有其他人。卡林和他的堂兄阿吉兹,一个方脸秃顶的汉子,帮助我们进入油罐。汽车发动了,停在那里,我们挨个爬上油罐车的后踏板,爬上后面那条梯子,滑进油罐。我记得爸爸爬到一半,从梯子一跃而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他把盒子清空,从土路中央抓起一把灰泥。他亲吻泥土,把它放进盒子,把盒子放进胸前的口袋,贴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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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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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惶。
你张开嘴巴,张得大大的,连腭骨都咯咯作响。你下令自己的肺吸进空气,如今,你需要空气,现在就需要。但是你肺里的气道不听使唤,它们坍塌,收紧,压缩,突然之间,你只能用一根吸管呼吸。你的嘴巴闭上,嘴唇抿紧,你所能做的,只是发出一阵窒息的咳嗽。你双手抽搐,晃动。身体里似乎某个地方有座水坝决堤,冰冷的汗水汹涌而出,浸湿你的身体。你想哭喊。如果你能,一定喊出声来。可是你必须吸气才能哭喊。
惊惶。
地下室已经够暗了,油罐更是不见天日。我右看,左看,上看,下看,伸手在眼前挥动,可是什么也见不到。我眨眼,再眨眼,不见五指。空气不对劲,它太厚重了,几乎是固态的。空气不应该是固态的。我很想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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