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兴许他的确是有几分怅然的,不过也只是几分哀愁,偶尔难以介怀,却随时能够随风飘散的浅淡哀愁。
现下,他感觉自己确然是有些孤单的。
饮酒也只得影只形单。
将坛中酒液倒入碗里,吱吱凑近了嗅一口烈酒的味道,意料之中的冲鼻子,并不是很讨人喜欢。
吱吱并不明白借酒消愁的道理,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深刻的愁绪,只是恰好回忆起那一回小白醉在酒肆中,傻呵呵笑着的模样。
酒啊,是个好东西,高兴的时候会使人更高兴,难过的时候又能帮人解除烦忧。
这句话是小白告诉他的,那个家伙虽是只酒鬼,却也不曾骗过人,吱吱对于他,还算相信。
这样神奇的东西,他怎么能够不试试呢,何况今日心情委实算不上好,兴许这东西便能使自己忘却那些莫名其妙的烦心事呢。
也许,能如小白那般,于酒肆中遇见话语相投的人,从此互为陪伴,不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独来独往惯了的吱吱竟生出这样的心思。
饮下第一口酒的时候,味蕾处尝到的是清冽的味道,稍稍有些冲鼻子,却也不如料想中难以忍受。冰凉的酒液顺着喉间流进肚腹,片刻之后,便升腾起热烈的火。吱吱红了面颊,再次饮下一口时,只觉燥喉。
索性未曾呛出眼泪,其实那热烈的味道有些使人上瘾,吱吱饮下一碗,面上酡红更深,视线不大分明,头脑犯起迷糊,然而手却不受控制地再满上一碗,仰头饮去。
一坛未尽,他已然趴在桌上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醉酒的感觉,晕晕乎乎,却莫名的兴奋开心。
“诶,你怎么醉成这样?”
耳畔响起这样一句话,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谁醉了,我没醉。”他听到自己这样回嘴。
身侧极近的那人仍旧是平静语调:“醉酒终究是不好的,你的衣裳我已为你制成,只待你来取。”
什么衣裳,什么去取。
吱吱模糊着醉眼往上看去,只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轮廓。
☆、第五章
阿虎不过偶尔来一趟酒肆为书生送来制好的衣裳,却在酒肆靠窗位置见到了半月前,来自己店子中定做衣裳的少年。
那时候他未曾询问少年名姓,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初次在店中见到那人稍带腼腆的笑容时,他不自觉便回想起两百年前那只羞怯可爱的灰鼠。及肩的发算不得乌黑,一双圆眼睛倒是颇有灵气,顾盼回眸时,漂亮得很。
不过那只灰鼠也只是小孩子模样,兼之性子怯懦,头眼看去只是清秀讨喜,算不得出挑美人。
然而阿虎最喜欢那只灰鼠胆怯害羞时稍稍低了头颅,发丝垂下,露出一段雪白脖颈的模样。两百年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将化了原形的灰鼠置于手心,感受小鼠细软的茸毛,灰虎蜷作一团,瑟瑟抖着。
他性子一向迟钝,是以觉察不出吱吱对他的惧怕与轻微敌意。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只瘦小的鼠妖太讨人喜欢,以至于破天荒将其留在自己的铺子里,日日留在其身侧,试图同灰鼠说上几句话,成为好友。
可惜他天生不擅长表露自身情感,即便内心喜欢到极点,面上也只是长年不变的冷淡神色,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他以为吱吱是同样待见他的。
直到那一日离开店铺,回来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好似心中的一块儿也随着灰鼠的离开慢慢地揪在一处,酸且涩。
他善意对待吱吱,为何吱吱会逃走呢。
阿虎窝在他小小的铺子里,裁剪布料时险些割到自己的手,那一天的清晨,他破天荒开口地问他唯一的友人,酒肆里那位化作书生形貌的猫妖:“我看着很令人生厌?”
书生看着他,扯出个不大自然的笑容:“你想听真话假话?”
他自然是要听真话的。
他想知道吱吱离开的真正原因。
隔了许久,阿虎听见书生的回答:“若是论相貌,你并不会让人厌恶,然而配上神态言语,却会叫人生出些畏惧。”他停一停,看阿虎的神色不曾有愠怒,方继续道,“我知道你骨子里善良仁厚,不过与你不相熟的人并不会知道这些,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你鲜少言语,神态冷漠,于是顺道推测你难以相处也是寻常。”
书生这一段话还算委婉,然而听在心里仍旧是不好受。
八百年都是这样过去的,他从来不曾发觉自己有何不妥的地方,于是自以为完美地度日,这些年不曾有过至交好友,虽惆怅寂寞,却也不曾想过这些也许是自己的问题。直到今日,直到那只灰鼠悄无声息地逃走,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自己从来都不讨人喜欢。
这样的认知使得阿虎郁闷了数日。
最无奈的是,现下他想改一改自己的神态,却因为保持的年岁太过长久而难以改变半分。
头几天只是沉溺在感伤惆怅里,日子久了,便也不再多做纠结。
既然改不了,便不要改了,朋友少一些,日子孤单一些,又不是不能过活。
两百年的岁月淡了过往,淡了灰鼠那桩事给他带来的难过郁闷。阿虎鲜少再想起那只讨人喜欢的小鼠,然而偶尔想到时,心口处仍旧有些沉闷感觉,好似太多话堵在心口,不说出来,那些零碎的话语便会坠作一颗一颗的细小石子,聚拢着压在心上,不算多沉重,却使人感到小小的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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