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纵横疆场多年,胜多负少,每独当一面,素为大将军所重。荣盛二十三年,大将军率众入泽州,与雍军主力战于秦泽,遣忌袭敌军辎重。不意雍军诡谋,齐王乔装离中军,设虎穴以待。忌不察,身陷重围。苦战一昼夜,弓矢尽,粮草绝,终以敌势过强,陨沁水,三军皆从死,无一降者。时雍军主将齐王李显虽恶其多杀戮,仍惜其才,以使者劝降,忌拒之,高歌而绝,终年三十一岁。王亦叹息,不许戮尸,遣亲军送还北汉。大将军见之,痛彻肝胆,从其前言,擎其骨灰归葬故里。
——《北汉史_谭忌传》
第二天天亮,北汉军终于死伤殆尽,李显在侍卫保护下走入那片满是血腥的修罗场,战场上处处伏尸,每个死去的北汉军都是身背数处重伤,无一不是激战而亡。走到战场中心,那里正是战局最惨烈的地方,好几具尸体都戴着青铜面具,而在其中就有一个身穿将军服饰。李显仔细看去,只见那人张开双手,用身躯掩着一个较矮的身躯,右手仍然紧紧握着长戈,战袍破碎,尽是鲜血,在他身边,一匹背上仍然插着长矛的战马长声悲鸣,不时用力低下马首去推自己的主人,想要让他重新站起来。
也不需李显下令,自有人拖走那匹重伤将死,却仍然徘徊不去的战马,李显走上前去,俯身看去,只见那人的面上仍然覆着青铜面具,便伸手摘了下去。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虽然已经是而立之年,却是仍然俊秀斯文,常年不见日光,让他的肤色有些过于苍白,可是即使是闭上眼睛,仍然能够让人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悲凉气息。或者是有面具遮挡的缘故,虽然经过苦战,可是那人面上并无血迹,眉宇间甚至没有一丝濒临死亡的惊惧和愤怒,反而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走过长途的旅客终于放下了身上的重担一般,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显轻轻一叹,方才招降,或者他也有扰乱敌军军心的用意,可是那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将此人收到麾下。此人虽然杀戮过重,可是军略勇气却是让人心折,只见他濒临绝境,他的部属却都甘心随他而死,就知此人虽然冷酷无情,但却不是天性暴戾之人,只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李显正在惋惜,突然耳边传来低微的呻吟声,李显还没有反映过来,身躯已经自动地退了一步,而旁边的侍卫也都仗剑过来,谨慎的护着齐王。众人仔细听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声音,李显回忆了一下方才听到呻吟声的方向,目光落到谭忌身上,不,应该说谭忌身下护着的那个人。他令人将谭忌抬到一边,发现被谭忌压在身下的也是一个鬼骑,只是李显发觉那人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致命处的伤口却是很浅,想必是被谭忌以血肉之躯挡住了。
齐王身边的近卫陶林冷冷瞪了事先清理战场的人一眼,竟没有发现还有活人,若是有人趁机行刺岂不是糟糕。不过李显却是没有怪责,他上前摘下那昏迷不醒的鬼骑的面具,露出一张稚气犹存的面容,不由道:“想不到谭忌身边的鬼骑中竟有这样年少之人,小小年纪就上阵杀敌,还要担当冲阵之责,可真是不简单,来人,将他送到军医那里,给他好好治伤。”
众人面面相觑,和北汉征战多年,可以说仇恨似海,虽然雍军有着不杀俘的习惯,可是若在战场上看到敌军幸存的重伤者,多半都是一刀杀了,最多也就是弃置不理,怎还会给对方救治。李显微微一笑,他明白麾下将士心中的迷惑,可是想起临别之时那人板着面孔教训自己的模样,心中不由暗笑,朗声道:“从前我们和北汉仇深似海,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是人谁无父母家人,杀其一人,却是一家皆哭。你们记着,皇上要得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他们今日是北汉的子民,将来就是大雍的子民,虽然沙场之上刀枪无情,死亦无恨,可是若是见死不救,岂不是等于残害自己的子民,本王在此传下军令,从今之后,擅自杀俘者处以死罪。”
众军轰然应诺,虽然有些人并不明白齐王的用意,可是军法如山的道理却是人人懂得的。这时一个部将出列道:“元帅,虽然如此,可是这个谭忌肆虐泽州多年,双手沾满大雍百姓的鲜血,我们多少袍泽都死在他手上,还请元帅准许末将等人将此人千刀万剐,才能消了心头之恨。”
李显正想应诺,但是目光落到谭忌的尸身上,看到他那平静的仿佛睡去的面容,叹息道:“我们大雍勇士快意恩仇,可是人死恨消,何必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呢?而且此人虽然对我大雍有害,却是北汉的忠臣,又是这样视死如归,本王也是心中敬慕,戮尸之举不是我们大雍王师应该做的事情。庄峻,你命人用棺木将谭将军装殓起来,等到战后送回北汉去吧。”
那将领面色有些羞惭,退了下去。李显看了他一眼,又高声道:“谭忌已经战死,不论什么大罪,一死也足够抵偿了。你们听着,我们也应该去会会那赖在泽州不走的龙大将军了,记恨一个死人也没有什么光彩,若是能够擒杀龙庭飞,才是我大雍男儿最大的荣耀。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听了,都是高声呼喝道:“杀龙庭飞,破北汉军。”初时只是众将高呼,后来四下军士也都是高声呼喝,方才因为齐王的军令而有些心中不满的将士再也没有半点怨言,是啊,戮尸或者残杀俘虏,这种事情怎是我们做的,自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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