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於月结完毕,他早点回到家,打开门看到男孩正和自己的儿子在客厅看电视。
「啊,回来了,叔叔。」唐恩佑随意地打个招呼,像是在朋友家玩,看到朋友的爸爸回来那样随意……
「嗯。」他点头,也像是个朋友家的爸爸那样,客套地回应。
──胃真的快翻过来了,他觉得头有些昏。
然後他往房内的床上躺,外头电视的声音传进来,他觉得头很昏、胃很痛……该死的,使不上力。
*
「胃溃疡。」医生道,将白礼进身上的衣服拉好,急诊区人来人往,病床一张又一张地并排,医生交代几句就离开了。护士前来给白礼进挂上点滴,然後又交代几句话,也离开了。
唐恩佑看著床上的男人,刚刚他回来时就觉得他脸色怪怪的──因为自己爱赌气不想跟对方讲话,於是看著对方往房里走,没说话。过几分钟才想到有留他的晚餐,要宋攸群进去叫他起床──才发现男人居然昏迷,叫不醒。
「……你没事把工作弄得那麽重干嘛?老人家身体又不好,还把自己搞得胃溃疡。」
「……佑佑,我已经很惨了,你不安慰我一下?」
「我把你儿子叫来,叫他好好安慰你一下?」
「不用了。」
唐恩佑几天和宋攸群相处,知道他的家庭不太健全,追问之下也了解了他家的状况──母亲的性向、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几乎不闻不问只负责给钱的父亲,把一切看在眼底,像是想要报复父母亲一样的叛逆儿子。
「我都不知道你有儿子啊,叔叔。」
「你没问,我也没有理由提起。」
「那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小孩吗,叔叔?」
「……没有了。」
「那你在外面还有别的老婆吗,叔叔?」
「没有。」
「那你在外面──」
「好了好了,我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但是都过世了,我是让叔叔养大的,还有一个婶婶,还有一个堂哥,一个堂妹,国中毕业就有一个一岁的儿子,开始进入保险业工作,至今服务已经满16年,儿子也等於16岁,」说到一半,白礼进原本平静下来的胃又开始作怪,让唐恩佑吓了一跳。
「……快睡觉啦。」
「喔。……小群呢?」
「他说他不想照顾病患,很麻烦,回他母亲那儿去了。你儿子跟你真有点像。」
「会吗?我还真不想像他……」
「……sè_qíng狂的爸爸,儿子也是个好色的家伙……」
「等等,那臭小鬼没对你干嘛吧──」
「不跟你说。」
「喂喂,我可不想和儿子变成表兄弟……」
「去你的!快睡觉啦!」
初恋
每个大人都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像他的叔叔从不告诉他,父母亲到底消失到哪去了。他的婶婶也从不告诉叔叔,她常常出门搭上的是谁的车。他不过问,反正叔叔也不会说,即便他有预感,叔叔全部都知道。
从他有印象以来,他就是在叔叔那个小小的房子里头生活。房子很旧、一楼是客厅,沙发上头有很多破洞,电视也常常坏掉,每晚七点叔叔就准时坐在电视前,看新闻。八点换婶婶,偶尔会抽着几张卫生纸、偶尔对着电视大骂,总是很入戏地看连续剧。一楼进去是一个厨房,厨房旁是主卧室。叔叔下班会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婶婶则到六点多才会到家吃晚餐。叔叔若是下班晚了,来不及准备晚餐,买便当的话,就会听到婶婶的怒骂声从厨房传来。
二楼是堂哥和堂妹的房间,他们两个总是在吵架,堂哥的怒吼、妹妹的尖叫,最后传上来的大多是堂妹的哭声结束。
他自己一个人住在三楼,阴暗的楼梯往上爬,三楼同二楼摆设也是两个房间,一个是他的房间,因为在最顶楼、又会西晒,冬冷夏热,一张木板拼成的床、一张老旧的木头桌子,他阴暗的童年多是在这房间里,听着从一楼传上来的婶婶叫骂声、二楼传上来的兄妹吵架。
他知道他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从小就被教育他是捡回来的孩子,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叔叔不是爸爸,就是叔叔,婶婶更不是婶婶,要叫大姐。——婶婶总是穿得很漂亮地出门,喝得很醉回家。
等到他渐渐长大他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叔叔婶婶堂哥堂妹,不打他不虐待他不欺负他不骂他——只是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他住在三楼,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下楼。
「阿进,吃饭。」叔叔总是这样敲敲他房门,叫他。
「喔。」一听到敲门声他便马上跳起来,开门,然后就会看到叔叔站在自己面前,正等着自己。
叔叔也是这样面无表情,他也同样是面无表情,然后两人相视一会儿,转身下楼。
对於那个家他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爱、没有归属感、没有恨、没有厌恶、……就像那个家对他的态度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觉。
叔叔和他的互动不多,却也是最常和他有互动的人。至少他至今仍记得叔叔的脸,像小丑一样变化很大。
那是叔叔的客人来家里,叔叔把客厅打扫得乾净、沙发上铺了一层布,叔叔自己也铺上了一层布——那是唯一一次看到叔叔穿西装,然后几个和叔叔一样穿得正式的男人来家里,堂哥堂妹去补习了,只有他在家,他躲在楼梯口偷偷看那几个人,叔叔居然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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