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惊弓之鸟,而今他又来逼自己,真是一对混账母子。
你当他多愿意留这个七弟!不过碍于兄长的身份,不得不管着他,他要是自己的同母兄弟,这么个麻烦若是要上战场,他早让他滚蛋了!
袁嶂抿唇不说话,默默地收起了恼火,看向别处,不想同他这位七弟伤了和气。
于是一路无话,二人冷冷清清地回了袁府。
这座袁府是祖宅,庞大而森严,如今只住了两位袁老夫人与袁嶂袁峥四位正经主子。老爷子和大爷是去了,三爷四爷五爷乃是及至弱冠便按例自己开牙建府分出去了。还有一位六小姐,早前受了情伤,长久地住在玉华山上的别庄里,吃斋念佛,求菩萨让情郎回心转意,久而久之也不肯回来。
袁峥进了府邸,径自就回了自己的南苑,前脚刚入了拱门,就看见一群的丫头仆妇规规矩矩地颔首侍立在那儿,见了自己是个避猫鼠儿的形容。
他一路走一路听着一声声的“七爷安好”,是越听越心烦。
及至他一进门,看见自己的郡主娘亲,恨不得拔腿再出门去。可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娘。”
宣成郡主是三十大几的年纪,年轻时候是美娇娘,如今年纪大了,也是个美妇人。不过丧了夫,再美也是孤芳自赏,再美也是无济于事。她年轻时候是个张扬的女子,不张扬也不会自己做主嫁给了袁时封,嫁人后,她也不安分,殚精竭虑地“排除异己”,将袁时封身边的小妖精都料理了个遍,袁李氏是正妻,倒是无论如何动不得,不过她亦是将其压制得低声下气。她这小半辈子,最大的功业便是将袁府的内围炮制成自己的天下,自己和袁时封的天下,只可惜,她的“大业”斐然,袁时封却生生地没了。
可袁时封便是那“大业”的根源,根源空了,“大业”顷刻毁于一旦,坍塌之际,将她也活埋了。
宣成郡主觉得自己是死了,可是她还有袁峥,所以不能死,只好做个活死人。
“原来还知道我这个娘。”宣成郡主森森然地端坐在房中,面目肃然,没什么人气。
袁峥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母子间,是无话可说。
“峥儿,娘不比那边……”宣成郡主默然多时,终于开了口,而口中的“那边”,指的是袁李氏。“她有儿有女,儿孙及第,什么都有……”
袁峥强忍着甩手走人的冲动,咬牙将听了不计其数的话,默默地再听上一遍。五年了,娘似乎只会说这几句话,念咒一般,日日夜夜,无休无止。有时候,袁峥觉得,娘是不是疯了?
“娘只有你啊……”宣成郡主神色全无地喃喃念着,眼底毫无神采,仿佛被摄走了魂魄,取走了心肝。
“你想出息,娘让你外公做主,让他给你……”
袁峥忍无可忍,终于低沉地开了口。
“娘,您的话我都明白。您累了,回房歇着吧。”
宣成郡主移动眸珠,定定地看着袁峥,似乎听得懂他的话,又似乎听不懂,久久地凝望着,仿若借着他,看着袁时封。
“你来,让娘抱抱你。”
袁峥缓缓走近她,伸出臂膀环住了宣成郡主的肩。
他站着,她坐着,他在自己的娘亲面前站成了一座山。
宣成郡主缓缓靠向袁峥,不言不语,心如死灰地开始留起了眼泪。
袁峥知道自己的娘是回不去从前了,她的心气和执念跟着爹的亡故而一败涂地,她曾经是他眼中美丽而又有魄力的女人,如今她却将自己活活折磨成了死气沉沉的怨妇。
他死死地盯着虚空的一处,觉得此间乃是座坟墓,是个葬送人的地方。
宣成郡主哭得片刻,便拭泪走了出去。
袁峥不声不响地将她送出了南苑,胸中郁结地独自回了房。
一并坐到了黄昏,整座南苑被上了灯,亭台楼阁,辉煌灿烂。
他站起了身,走至窗前,静静地看向不远处的一大片湖水,索然无味地将英气逼人的眉毛拧了拧。
这时候,一个体面的小厮不远不近地走到了袁峥的身后,恭恭敬敬地问道:
“七爷,晚膳,是在苑里,还是去郡主那儿,抑或是去前堂?”
袁峥依旧撑着窗棂,淡淡地说:“滚。”
小厮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刻便要走,可下一刻,却颤颤巍巍地回身又问:
“七爷,夜里,可要人来伺候?”
袁峥胸廓一涨,指节泛白,他皱眉,看向那个小厮,低吼道:
“滚!”
14、一片真心
殷都的大街大道四通向远方,围绕着林立的店铺楼阁,起承转合,蜿蜿蜒蜒,拼凑的是至尊的繁华,如此,皇城风范不言而喻。
久安一瘸一拐地被长喜从马车里扶出来,踉踉跄跄地抬起头。
不远处,宗钦府的牌匾金光灿灿,是头顶上的另一枚太阳。府门边有一条宽阔的河水,连绵地通向殷宫中的祥渠,水波粼粼,烟波阵阵,在夏日里散发着沁人的凉意。
长喜凑到久安身边,将一支拐杖递给他,语重心长地说:“小少爷,腿没好利索呢,还是带着它吧。”
久安摇摇头,不依地将它推开了,他单脚蹦蹦跳跳地蹿出去了老远,及至到了宗钦府的大门口,才一只脚站定,一只脚虚点着,叉腰细细地看起了门口的光景。
宗钦府朱漆大门紧闭,只有两边的小门开着,而大门的中央则立着一张牌,上书一个明黄的大字——“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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