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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他说。凤仙儿说:你……他没有说完,就中止了。他的果实刚到舌尖就被压下去。接着,凤仙儿又说,我走了,肉买好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只留下吴鸿戾,对着墙壁,菜刀和肉贩子,一言不发。旁观的几千只眼睛剜着山峰,嗡嗡声响起来:“我是说……你看……他必然会……。”也正是那时,人们发现事实不尽如此,也许吴鸿戾的生命没有流动,或是说,吴鸿戾假装自己的生命流动了,他也自以为自己的生命流动了,但实际那是静止的,而如今的一下敲击,却哗啦——一声,使瀑布落崖了。
吴鸿戾对着墙壁好一会儿,像是呆住了。菜贩子切好了肉,叫他,他才回神。众人怕他,却又想监视他,因此偷偷摸摸。然而光天化日之下,吴鸿戾谁也不理,他提了肉,就自顾自离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众人觉得不寻常,他们站在黄泥土地里,试图猜测——而他在想什么呢?和什么有关呢?却没有答案。吴鸿戾不知道他人猜测,他回了家,坐在椅子上,站在花园里,跳到墙壁上,无法安分。他做了这些事后,才想起自己买了肉,于是回到厨房,把肉煮好,倒了开水,做了辣椒盘,有一眼没一眼地吃肉。他吃完了,把碗洗了,就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一天,首长女儿派来的三千只眼睛本来很躁动,昨夜她们听说了戏院的谣言,因为愤怒长得巨大,塞满了吴鸿戾的家,她们想要仇视和理论,想要一种类似于爱的争吵和苦楚,但此时吴鸿戾缺少了力气与她们敌视,也不再脱得光溜溜的,更不抬头看她们,这反而使她们恐慌,这番就像吴鸿戾在说,现在,我无所谓爱,也无所谓生命。她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思考:找只眼睛去和他谈判。但她们思考之时,吴鸿戾又出了门去。他花了一个小时去看了河边的芦苇,又花了一个小时去观赏农场,再过一小时后,他又回来了。眼睛们想对他说,她们想好了,来谈判吧。但吴鸿戾理也不理她们,他径直去了厕所,不紧不慢地,悠闲地撒了好长一泡尿。眼睛们清清楚楚地看见,在他的肚皮下,他的膀胱,长出青色的浮萍和芦苇,浮萍之下,一片绿水。眼睛们慌了,她们觉得有权告诉首长女儿,对她们而言,首长女儿是天上的菩萨。
首长女儿思考了一会儿,打了紧急电话过来问吴鸿戾:你是怎么了?吴鸿戾拿出在床上的沉默劲对付她,一言不发。他把呼吸一颗颗塞进话筒里,首长女儿可以闻到一股白盐的咸味。接着,吴鸿戾便轻轻地把电话挂了。他想什么呢?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却没有什么好说。他不紧不慢地又去了厕所一趟,尿了一次,仔仔细细地观赏了一下自己尿的颜色,像平生头一回见到一样。他方便完以后,洗了把脸,把眼睛擦得亮亮的,接着拿了纸笔,用拙劣的笔法,写了好长一封信,不知是给自己的,还是给别人的。首长的女儿又打了电话过来,这次吴鸿戾没有愿望想接,他任意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着,把它当交响乐听,笃定那总会消散的,但眼睛们不愿意,她们让电话自动接通了,于是首长女儿的声音在房间里,又肉麻地响起来。
她说,吴鸿戾,我们谈谈好吧。只要你改了……她这样说道。吴鸿戾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放下了他的笔,走了过去,又一次轻轻地挂了电话,像真的就这样算了。这时,已接近夜晚,月亮糊里糊涂地出来了。吴鸿戾去换了一身衣服,又馆观观天象,准备出门了。出门之前,一只眼睛也许预料到了什么,它把自己鼓的老大,像金刚一样,眨呀眨,劝他道:你还有机会,但是这也是你为数不多的机会了,你不要再这样了,转头去首长家,道个歉,不再做这种事,和她和好——她就不会说什么了,你的死刑,也会就这样算了吧。她像是明白吴鸿戾会做什么事,特意来劝服他。她的背后也许就是首长女儿本身,她改了主意,十分温柔,温柔下藏的却是憎恨。吴鸿戾摇摇头,踏出了门。眼睛也不挽留,它无情地说:那么,明天就是你的死期,就像之前没有说过任何宽恕的话语一样。
吴鸿戾一旦出了门,就知道自己去哪儿了,他清楚目的地,因此他走的很快,不敢停歇。他不敢停歇一是因为三千只眼睛,它们在背后怨恨地盯着他,二是他刚迈出门就发现不对劲,而在长乐城的土地上,不对劲的事少有,因为人人热爱正常。他发现今夜的天空黑蒙蒙的,而平日的天空和这不一样——平日的天空涂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紫,很难看,但十分亮。但今夜的黑完全纯粹,不带杂念的黑色,将整条街道,衬的十分肃杀。街里没有声音,只有吴鸿戾迈步时,昆虫才细微鸣叫。街道上的所有煤油灯、电灯、蜡烛、灯笼全部熄灭,浓雾一般渗人。逛夜市的人也悉数不见,他们似乎全部回了家里,或者躲进了快要倒塌的墙壁下,将长乐城拱手让了出去。吴鸿戾不管走过哪处,都只有他,他的影子和他的脚步。
吴鸿戾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明白一些。他更快步地走着,慢慢地将脚步放快,接着几乎是跑了起来。他去哪里呢,他气喘吁吁地想,攀上了戏院的铁门,躲过那些尖尖的爪牙,毫不犹豫地朝戏院内部跑去——自然的,今夜戏院也没有营业,死气沉沉,原来这里是文明社会,但今日一看,整个地方一齐变成了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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