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表示,甭管怎么算,接着就是。
思及顾伯爷的“算账”方式,不觉浮想联翩,略有期待。
“四叔?”
“啊?”
意识到侄子还在车厢,杨瓒连忙收拢心思,干笑两声,展开请帖。
两眼扫过,真相揭晓,杨瓒眯起双眼,嘴角不自觉上翘。
难怪。
这样的请帖,以顾伯爷的性格,会主动给他看才怪!
“廉儿,”
合上请帖,杨瓒笑得更加温和,眸中闪过几丝狡黠。
“我同顾伯爷是至交,伯爷视你同子侄,赴家宴并无不可。”
小少年歪着脑袋,看向杨瓒,道:“四叔所言,同顾叔颇为类似。果真如此?”
“果真。”
“是侄儿多想?”
“的确。”
杨瓒斩钉截铁。
杨廉点点头,解除疑惑,为多心感到不好意思。半点没有怀疑,杨瓒腹黑成墨,压根没有道出真相,只用“场面话”敷衍。
当他长成,位列朝堂,经历种种斗智斗勇,学会挖坑埋人,才终于发现,四叔当年是如何英明神武。
由此,不禁发出感慨:廉有今日,实仰赖四叔教导。跌在坑中,莫要怪廉。本官也是无奈啊。
道理很简单,有个厚黑成性,常常“善意谎言”的叔叔,小少年不想被唬弄,唯有睁大双眼,努力发掘真理。
步子越迈越大,路越走越长,真理越挖越深,白胖的馒头也会裹进芝麻。
亲叔叔是殿试探花,御前重臣,起步点本就高于常人。
加上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的教导,南镇抚司同知的熏陶,东、西两厂厂公的提点,谢状元顾榜眼,乃至王参议的各种小灶,想不完成蜕变也难。
偶尔,致仕的李阁老还要点拨两句,芝麻包再度进化,踏上厚黑巅峰,完全不是虚话。
有猛士不开窍,以身试法,自撞南墙,被小少年挖坑埋土,爬不出来,只能坐在坑底,仰望蓝天,自认倒霉。
当下,小少年还是白白胖胖,软乎乎的包子一枚。但随杨瓒教导,受顾指挥熏陶,潜移默化,转变之日,终不会太远。
百米距离,转眼即到。
庆平侯府前,顾鼎一身绮衣,腰束金带,在阶下亲迎。
车夫拉住缰绳,马车停下。
杨瓒放下手炉,紧了紧外袍,弯身走出车门。
双脚落地,积雪吱嘎作响。打了个喷嚏,立觉朔风扑面。
天色愈暗,早有侯府家人打起灯笼,张开纸伞。
未等家人上前,顾卿先一步翻身下马,快行两步,以斗篷罩住杨瓒。
目睹此景,侯府家人僵住,顾鼎仰头望天。
兄弟啊,好歹还在大门外,能否注意下影响?
可惜,在长安伯面前,顾世子实在欠缺存在感。
习惯成自然,杨瓒披着顾卿的斗篷,未觉半点不妥。向顾鼎拱手,旋即回身,欲将杨廉抱出车厢。
杨廉脸红,坚决不肯。
“四叔,侄子自己走。”
“风冷雪厚,受了寒气不好。”
“……”
“怎么?”
杨瓒再伸手,却不见侄子抓住。以为小少年不好意思,心下别扭。
未料想,杨廉迟疑抬头,低声道:“四叔,侄子重,您怕是……”抱不动。
杨瓒:“……”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想起蓟州时,顾榜眼单手持剑,舞得虎虎生风,他双手接过,却是一个踉跄,杨瓒禁不住眼角发酸。
正无语时,斜刺里探出一条手臂,直将杨廉托起,抱出车厢。
杨瓒抬头,对上轻轻松松,恍似托着一捧空气的顾伯爷,默默无语,泪水长流。
好吧。
人和人不能比,他早就清楚……清楚个x啊!
侯府前这一幕,落在不知情者眼中,多会以为,杨瓒同顾卿相交莫逆,情谊深厚。负责迎人的顾世子,心底知晓真相,唯有揉揉双眼,再次仰头望天。
雪越下越大,朔风更冷。
杨瓒连打两个喷嚏,裹着顾卿的斗篷,仍挡不住寒意。
门前显然不是寒暄之地。
“二弟,季珪,随我来。”
听到顾鼎之言,杨瓒颔首致谢,顾卿却是挑眉。
顾鼎知晓根由,当即摊手。
称佥宪太过疏远,唯有称字。
他倒是想呼“弟媳”,弥补之前“过失”。无奈,这两口子都不好惹,已惹上一个,不好再惹另一个。
不然的话,绝非挨几鞭能了事。
庆平侯府建于永乐年间,经仁宗、英宗、宪宗等朝,经百年风雨。
安富尊荣,封妻荫子。
鞠为茂草,青松落色。
盛衰荣辱,世路荣枯。
侯爵之贵,一朝倾覆。北疆重起,门楣复荣。
金漆大门,七厅广厦,九架中堂,条石长路。每一个印痕,每一道刻纹,都沉浸着历史,包容着岁月。
绕过影壁,穿过前厅,目及廊柱槅窗,屋脊瓦兽,杨瓒不自觉慢下脚步。再观斗栱、檐桷的彩绘,心神竟有些恍惚。
“四郎?”
“无事。”
对上顾卿微紧的目光,杨瓒摇摇头,收拢心神,不再多想。
穿过前厅,中堂,又过一条石路,两道回廊,方至后堂。
时值隆冬,草木枯黄,百花寥落。唯青松挺立,寒梅傲雪,迎风绽放。
后堂西侧,靠近廊庑处,有一片梅林。
正逢花期,十几株梅树立在雪中,枝桠间挂起粉红雪白的花苞。
六处纷飞,白雪成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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