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延一个多月,到时候被饥民扒了皮和被山匪剁了脑袋也就是个早晚问题。
对面敞着衣衫大怀,斜睨他的山匪头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丞相带的两个小厮被摁在地上,刚刚折断手脚的痛苦惨叫声惊起山中飞鸟。
“京中亲眷有么?”山匪头子问。
丞相点点头:“有一个。”
山匪头子一把被磨出寒光的弯刀勾着他脖子:“把家中门道写出来,我们派人给少爷您求个救,这些日子便先请到我们山寨住着,什么时候钱来了,便什么时候送您走。”
丞相道:“好。”
几人便被送上山,绑了手脚,丢进不见五指的阴湿茅屋里关着,夜里丞相把手从磨得松了的草绳里脱出,扶正两个小厮的断骨,又捡来角落里长条的木棒帮两人固定住。
他低声道:“我先前来时向商行打听过,今日辰时他们会有一支商队运米粮之物从皇都南下,若他们从速走萧山一道,明日午时便要过山脚。”
“山匪若午时下山,你们二人便拿着我的印鉴从另一边往京城逃,进城见京兆尹徐大人,告诉他虞城太守周温带粮叛逃上山了。”
周温便是先前见的那众山匪的头子,大约是带着手下从虞城一路逃亡过来,却不敢进京认罪,便占了他人山头当大王。丞相多年前和来京述职的周温有一面之缘,瞧见那群吃得翎羽油光发亮的鸡便猜到这人八成还把赈灾粮给拐了大半出来。
也是个不怕祖坟糟雷劈的货色。
两个小厮面色惨白:“大人,那您怎么办?”
丞相笑起来:“你们两人腿脚连站稳都难,必然走不快,若我不拖着他们行事,怕是走不到一半便被抓回来喂鸡了。”
他说:“京中会有人来救我,他们要钱,不会对我怎么样。”
第二日正午果真听外面一阵喧哗,夹杂着下流的粗话和骂声。
丞相待大部分脚步走远,便指挥小厮甲捂着小厮乙的脸,往外大喊:“怎么流这么多血?!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
外间传来一句不耐烦的骂声,守门的山匪用钥匙打开铜锁,走近一步,“不识相的狗东西!哪个死了?”
丞相躲在门后,就在他探进头的一瞬间握着石头干净利落一砸,那人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干草堆上,两名小厮急匆匆拿着丞相先前藏好的私印遁出了门。
不料脚步刚迈便又生变数!
仅离他们几丈远处,还有一个坐着打瞌睡的山匪。山匪被他们惊醒,气势汹汹提着长刀冲过来要当头往下砍,两个小厮腿一软,鼻涕眼泪齐出,险些成刀下亡魂。
丞相在他们身后咬牙切齿:“你们两个还不快跑?!”手里提起先前那山匪的长刀挑过去,腰间被山匪的刀锋擦过,划出一条血肉淋漓的口子,手中却丝毫不慢,将将刮开山匪的喉管,白色里衣被喷溅的鲜血污得到处都是。
两个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只记得他的嘱托,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丞相握着手中长刀,踢了一脚那地上捂着脖子挣扎的山匪,没有再往颈上补一刀,叫他头首分离。
他已有一日一夜未进食,腰间不断涌出湿热的粘腻液体,剧痛教他走路的姿势都奇怪得很。
丞相大口喘着气,一点一点缩回那昏暗监牢的角落闭眼休憩,他此刻心中是一片安然的平静,好似从前等了许久的一天终于走到他眼前,他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死法,但好像和他考虑过的死法也较不出什么特别的高下。
他的赎信会送往谢府。
谢丞相作为家中独子,谢夫人早逝,谢老爷又于卫光三十一年去了,丞相和自己的两个小厮一走,偌大的谢府没多久便要处处生出荒凉的枯草,青石漫出黄绿的苔藓了。
那便是一座死府。
无论送多少赎信也不会有回音的死处。
他朝中为官多年,自知若向同僚求助,周温为保身份不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萧山。他走进这里,便半只脚进了自己的棺材。
丞相半靠在墙上。
他倦怠地笑起来,居然是想起了从前在皇帝面前立下的誓,干裂的嘴唇微微翘了翘,轻声道:“殿下……”
“锦官……愿为殿下死。”
穿堂风卷进来,他意识渐渐模糊不清,眼前是一片暗黄的阴影,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丞相微微一怔,茅屋的小门被来人砰地一下推开,砸进他嗡嗡作响的耳廓内,他有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那个背光的高大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总觉得该是回光返照。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说话却慌乱又带着哽咽。
丞相温和地笑起来,伸手去捏皇帝的鼻子,捏了两下又没力气了,只能虚弱地靠在怀里任人动作。
皇帝将他一把抱起来往外冲,丞相靠在他怀里,只听见他道:“太医呢?!来人!!”
别的话就再也听不清楚了,他昏昏沉沉睡过去,耳边都是扰人的嗡嗡声,叫他怎么也睡不踏实,但却实在觉得疲累,眼皮重如千斤,怎么也睁不开。
便不知睡了多久,被颈间一滴冰冷的液体冻醒了。
他喉中发干,还想再睡一会儿,却被一旁的人小心翼翼搂进了怀里,问:“怎么样?还疼吗?”
丞相诚实点头:“疼。”
皇帝摸摸他的头,手不敢环着丞相的腰,怕压了伤口,就这样抱了许久才从喉间松出一口气。
丞相问:“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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