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就很讨厌叶栖华。可是当叶栖华真的喝下那杯毒药之后,他忽然间哭得不成样子。
叶栖华要死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叶栖华,总是瞧不起他的叶栖华。他一生都没有好好说过半句话的弟弟,被他亲手送上了黄泉路。
火势越来越大,裴扬风把林月白交给了自己手下亲兵:“保护好他。”说着,他纵身一跃跳进了火场中。
栖华,栖华你在哪里?
浓烟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裴扬风只好凭借着记忆往叶栖华的住所跑。
那里的庭院里有一棵老树,让裴扬风模糊的视线中找到了方向。
外面火烧得铺天盖地,叶栖华的房间里却一片宁静。
火是从院子里烧起来的,被风吹着向外翻滚漫延,上风口的叶栖华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几簇小火苗在屋檐上跳动着,慢条斯理地啃噬着屋檐上的花兽。
叶栖华口中腥甜,耳边是尖锐的嗡鸣声,脑中记忆开始疯狂地拉扯破碎。
太熟悉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是……是碧海青天水水。
他看不见火光,他听不见呼喊。
叶栖华痛苦地捂住心口摔倒在地上,手中握着黑白两粒棋子。
痛,熟悉的痛楚在侵占他的身体,摧毁他的思维。
这就是……常水天的礼物吗?
借林月白的手杀了他,无论谁都会把这笔弑君的账记在裴扬风头上。到时候南统军营举着皇室唯一血脉的旗号振臂一呼,就可以拥少帝回京登基。
常水天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和他谈条件!
叶栖华用尽最后的理智看清了常水天的目的,却再也想不到回转局面的计策。
他的脑子要坏掉了,记忆碎的不成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躺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痛。
黑暗的视野中亮起一丝明黄的火光,叶栖华怔怔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一小截燃烧的木头。
火焰灼伤了他的手指,痛楚却并不明显。
因为他太疼了。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放开那截木头:“栖华,松手。”
叶栖华茫然地看着黑暗中面目模糊的人,这是幻觉还是回光返照?
可笑,多可笑。他好不容易决定放下那段可耻又难堪的情愫,费尽心思想要夺回权势,却这样狼狈地死在了一杯毒药之下。
火烧的那么大,等到火焰熄灭,挖出来的尸体恐怕也已经变成一具焦炭了。
叶栖华在剧烈的疼痛中笑出声。
机关算尽,机关算尽,原来还是一块碳,一座坟而已。
刀光忽然闪现,几道模糊的影子过了几招,纷纷离开了。
一个熟悉的影子仓皇无措地抱住他:“栖华,栖华你怎么了?”
叶栖华闻到了温暖的香气,那是凤宁宫里的安神香。薄纱绕雾,珠帘脆响,年少的叶栖华端端正正坐在案前抄经书。
身后一个人低沉含笑:“栖华,这么抄书累不累?为什么不让小太监替你抄。”
叶栖华认认真真地说:“母后说,抄经书要心诚。你不心诚,不要来烦我。”
年轻气盛的裴扬风偏不走,对着侍女喊:“拿纸笔,本少爷也要抄。”
“栖华,栖华,”裴扬风颤抖着翻找出余一命留下的药,掰开叶栖华的嘴喂他吃下,“栖华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好不好?”
他怀里的叶栖华唇角沾着鲜血,脸上是一片苍白死灰,再也看不出半点生机。
裴扬风手掌抵在叶栖华削瘦的脊背上,试图用内力帮叶栖华加速药效。
叶栖华不会武功,细弱的筋脉被内力冲撞着,反倒加剧了痛苦,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裴扬风慌张收手:“栖华!”
叶栖华记不清这里是何处了,他在烈焰灼烧的声音中听到了裴扬风的呼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裴扬风……”
裴扬风抱起他:“我带你出去,先别说话。”
叶栖华烧伤的手指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料:“裴扬风……你……答应过我的……”
裴扬风脑中乱成一团,不记得自己究竟答应过叶栖华什么。可只要叶栖华活着,只要叶栖华好好活着,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你答应我……你……会满足我一个条件……”叶栖华像是又记起了那段时光,他忘记了所有的爱和恨,天真又娇纵地嫌弃着裴扬风的死缠烂打。
裴扬风终于记起了自己当初随口胡诌的交易。怀里的叶栖华眼中没有了光芒,呆滞着看着被火焰烧红的天空。裴扬风恐惧得肝胆俱裂,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活下来,你活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栖华!栖华你听见了没有!我把你的权力还给你,我把你所有亲信都还给你!你听见了没有!”
叶栖华张开嘴,唇舌动了动,裴扬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抓住他衣服的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
被火烧断的粗大树枝呼啸着断裂,狠狠击在裴扬风的脊背上。
裴扬风抱着叶栖华呆呆地站在火场中,颤抖着低头,用鼻尖感受叶栖华微弱的呼吸。
“别死……”裴扬风手上力道大得快要勒断叶栖华纤细的身子,痛楚地低喃,“栖华,别死……”
南统军营,常水天接过侍女手指的丝帕擦去脸上的一点灰烬。
手下们抬着一具尸体:“大统领,这尸体还用吗?”
常水天摆手:“用不到了,埋了吧。”
这具尸体本打算用来李代桃僵,把叶栖华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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