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流沙——!”
曹真喝出那声后阿斗先是一愣,继而只觉爪黄飞电踏上软沙层,使力挣扎,不住沉下沙地去。
“陛下弃马——!”曹真大声喝道,一催战马,于马背上跃起,爪黄飞电发出绝望的悲鸣,阿斗兀自怔怔骑在马背上,看着曹真跃过沙层,扑向自己。
“愚夫!”阿斗忽而笑着喊道:“你回去!我来看看你就走了!这样挺好!”
“不——!公嗣!”曹真勃然大吼道:“公嗣——!”
曹真踏着战马背脊跃进了流沙层,抓住阿斗衣领,咬牙道:“臣罪该……”
阿斗回身那一瞥,忽发现曹真满脸是水,不知是一场大战后的汗,抑或是眼泪。
赤兔与的卢驻足流沙层外,阿斗还未回过神来,曹真已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单手那力道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绳子——!”曹真喊道。
对面远处射出一道钩索,曹真伸手握住那箭,溅起一道血花,继而甩向另一头,情急喊道:“的卢!赤兔!朝后拉!”
赤兔静静看了流沙层中一马二人片刻,一动不动,眼中蕴着泪水。
的卢咴了声,缓缓低下马首,衔着落到蹄前的绳索,屈了后腿,朝后退去。
“拉绳!畜生!”曹真大吼道。
阿斗嬉皮笑脸地提醒道:“愚夫,你咋光顾着人,也不要你的阿黄了?”
“……”曹真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匹马居然把另一匹马看得比主人还重要!
曹真只好胡乱把绳索套在爪黄飞电脖颈上,赤兔这才转头,与的卢一同拉扯绳索。
爪黄飞电被勒得险些断气,口吐白沫地虚脱在沙层旁,曹真这才抱着阿斗,走上沙丘。
“朕现在是太上皇了,算了还是说我吧,怪别扭的……”
“刚刚去凉州府,你看你家里下人一群没眼色的,也认不出我是谁……说你到敦煌和匈奴打仗,贤妻就过来看看你,哎愚夫,咱都十几年没见了,你咋一见面就跪……我也不是皇帝了……快起来!”
“喂你干什么!老子大老远跑这儿不是来看你哭的!该哭的是老子才对好不!”
“师父死了,哑巴也死了……你哭什么,害我也想哭了……”
曹真跪在阿斗面前,痛哭流涕,阿斗抱着青虹剑,站在荒漠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大哭。
“都死了,剩我一个了。”阿斗大哭道。
阿斗一嚎起来,曹真反而没辙了,下意识地起身,想上前说几句,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阿斗一手绕了个圈,示意他转过身,又呜咽道:“走吧,我肚子饿了……”
曹真只得走在前面,太上皇便抱着剑,哭哭啼啼地跟在曹真后面,跟着他回了凉州府。
当夜太上皇吃了三碗饭,打了个饱嗝,抱着青虹剑,坐在院子里与曹真闲聊。
曹真老了。
“有的人就算老了,也是很帅的。”阿斗诚恳道:“愚夫,你不用太自卑……”
曹真十年分隔,今日再见阿斗,只觉又高兴又头疼又难过,心内滋味说不出的苍凉,想了许久后道:“臣为陛下镇守边疆,臣还活着一天,匈奴便休想进犯我大汉疆土一寸,臣不敢言老。”
阿斗与曹真相对静了片刻,曹真亲手捧了炉子上的清茶,双手交到阿斗手里,阿斗仍一手抱着剑,单手接了。
“你这地方不错,凉州的月亮看上去也特别圆。”阿斗笑吟吟道。
府中马厩里传来赤兔苍老的嘶鸣。
曹真认真道:“陛下,把剑放下罢,总不能每天吃饭,睡觉时都抱着。”
阿斗瞥了曹真一眼,答道:“我带师父和哑巴来看看凉州的月亮和戈壁,腊月廿八那天,师父说好来玩的,谁知道当天晚上就睡过去了。”
阿斗进了房,曹真忙传人来服侍,阿斗却在房里道:“不用了,你去睡罢。”
他把青虹剑放在床上,和衣躺下,曹真躬身道:“臣告退。”
半夜,月上中天,四周一片静谧,阿斗轻手轻脚地起床,抱着剑穿过后院,爬上院墙,翻了过去,四处张望。
下人回报道:“侯爷,陛下骑马出了凉州府。”
“不用拦陛下。”曹真在油灯下收起书,起身道:“牵一匹马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阿斗在遍野月光中驰出大漠,赤兔与的卢并肩驰骋,不知何处的牧民笛声回荡于月夜之中。
他在一处山坡前下马,拍了拍两匹马儿,示意它们停下,继而独自走向沙地。
朗镜高悬,曹真翻身下马,爪黄飞电缓缓上前,与赤兔,的卢并排站着。
“公嗣,回来。”
阿斗迈出最后一步时,与曹真一前一后,俱是停下来脚步。
阿斗淡淡道:“朕命你镇守凉州,直到战死沙场的那一天,回去,新皇的诏书再过几天就要来了。”
曹真沉默不答,阿斗道:“以后在成都皇陵给我设个衣冠冢,旁边留个位置,给姜维。”
“我的生命……在师父睡过去的那天晚上就结束了。”
阿斗走进了流沙之中,曹真上前几步,于背后轻轻抱住了阿斗。
“臣……这些年见不到陛下一面。”曹真低声道:“如今就让臣陪陛下一程。”
“曹子丹……你回去!”阿斗猛地挣扎,道:“愚夫!不!我不死了!回去吧!”
四周的流沙不断涌来,填没了他们的身旁,曹真笑了起来,低下头,与阿斗紧紧拥抱。
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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