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他。”
扶光沉气静默。
“请教王降罪。”
扶光拖着金丝白华袍,走近一步,“你真要我降罪于你﹖”
任易凡坚持重复:“请教王降罪。”
扶光如他所愿,冷然道:“圣教多年培育只得八百天界杀手,你于别院一战就将上百人葬在九玄剑下,更因此事致使伏杀景言的计划出破绽,最终没能令南楚皇太子死在洛阳。再加擅自调度死士一罪,你可都甘愿领罚﹖”
任易凡断然点头,扶光转身过去,金丝滚边的袍角划出一道凌厉弧度——
“带任副使去暗狱,直到另有教令为止,期间任何人不得视探。”
跪伏的全体教众都手放膝前,弯下身去,用额头触地,恭送他们的教王离去。
烟岚傍护在扶光身侧,金丝孔雀袍高贵雍容,然而露在面纱外的眉眼却份外冷漠。
教众陆续散去,回到在光明顶的各个起居殿里,只得任易凡一人仍跪在祭坛上。
——光明顶冰、火、暗三大狱,各自有骇人可怖之处,比如冰狱使人冷至五感俱失、特别适合逼供散功;火狱集合教中各项极刑、用于处决叛教逆徒;而暗狱旨在惩处犯弥天大错的教众,狱室彻底漆黑、无声无光,历来多少视死如归的三界杀手,亦在这里被彻底瓦解意志、被无止境的幽闭逼得心神崩溃,即使被释放出来,他们亦沦得终生癫狂、无法再领受圣教任务。
她尾随扶光走过圣湖旁的回廊,一时失神之下,竟被自己的教袍绊倒双脚,直直摔在白玉石地上。
“你满意这个结果么﹖”
烟岚错愕抬头,只听那高大伟岸的背影道:
“他肯代你去暗狱,莫非不值你去看他一眼﹖”
她意识到教王这两句的深意,重纱下的玉容骇然煞白,然而扶光已逐渐在回廊远去。
她就这么伏在回廊地上,带着几许茫然,下意识望向圣湖祭坛。
来执行教王之令的高级教众走去,分从左右押送任易凡。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作任何反抗,依令跟随下属前去暗狱。
就在转身的前一剎,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往烟岚瞥了淡淡的一眼。
只有一眼。然后他便甘愿为她待在无光无声的世界里。
幽闭日子可能短短几天、也有可能长达几年,在此之前,他唯一仅剩的便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烟岚忽然扶着白玉石柱,在挣扎中狼狈的爬起来,身形甫动,她却在回廊上陡然凝住了——
纵能跑下去,她又要对他说什么呢﹖
彷佛真的有言句在心里蕴酿,但她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她只能目送任易凡一步一步走下祭坛、前去那个虚无绝望的地方。
心里有些陌生的悸动,她想知道那是什么,想要将它抑止,然而这一次,她无法做到。
最高明的棋手可纵控天下风云,却唯有人心的爱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计算。
这一剎,那长年冰封的容颜竟似裂开了,逐渐渗出浓重的怅色。
——有些东西跨越了昆仑的千年冰川,正逐分融进她的面纱。
扶光立在教王殿花园里,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凝望那片亘古盛开的白海。
那是光明顶唯一栽有铃兰的地方,他目光就落在花卉最密集的那处,冬雪隔住他与铃兰对望的视线。
在静默中,他彷佛又回到多年前的盛夏——那个他生命中最后一个铃兰花季。
风羽就在这个地方,握着“十二夜冰”,将诀别的微笑留给了他。
他不明白何以风羽要服毒自杀。
他曾经对风羽许过,自己不会杀他、也不会剥夺他在教里的荣耀和地位,自己可让教众尊称他作圣教王,即使只得虚衔、也照可拥有教王的一切待遇——只要他不挣脱乌金索。
在掌控光明顶之前,教王之位是他唯一的目标,但当真正披上金丝白华袍,他却没预料内的满足与释然。他不断想去找回内心那块空洞,直到第一次□□完风羽后,他才明了那种空洞因何而来——
他得到自以为最想要的,却永远失去了真正最渴望的。
在那之后,他不断去补偿风羽。
他为他在花园内又栽了许多铃兰——他知风羽最爱在五月迎风举袖、闻着铃兰清香去说故事。
他为他带来塞外各族奉给圣教的贡品,他将教里最奢华的一切都给了他,所有他能给的、不能给的,统统都送去教王殿,就堆在这片花海里。
他将凤凰囚住,用世上最华贵的珍宝去装饰它,只望可以再看到当日凤凰展翼的风采。
但凤凰毕生都没能再飞起来。
直到风羽死的那刻,自己才再看到他当日在圣湖离草上的笑容。
那抹笑经常出现在他梦里,梦中的风羽手捧着铃兰,对他浅浅的笑,抬袖指向昆仑湛蓝的澄空。
有一次他在梦里惊醒过来,走到殿后的花园,恍惚之间,竟做了一样他长年不敢去做的事:
他拿起净沙刀,劈向当年用以囚住风羽的乌金索。
稀世的神兵索骤现裂缝,立时应声而断。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你不是因为想解脱才用“十二夜冰”……“
扶光对着铃兰花海,低道:“你是用自己,去救了当年的我。”
他彷佛是笑了,尽然那笑很快被雪遮盖。
“我代你去看了明怀玉。你当年救了他,他却没走上你期望的那条路。这一次他再君临洛阳,可是也终究会做整个中原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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