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沚看看沈抟道:“道长别取笑了。他少时流离,我那时也不大,只会以暴制暴,想来是没能教好他,才至于此。我真是...从来也没如此羞臊过。”
沈抟迎上谢沚的目光:“谢公子,我从不说违心话。昔年一面,公子杏林妙手,仗义疏财,便令我好生敬佩。后又同解兰皋,共战四方,更不必多提。”说着自嘲笑笑:“我正不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能与阴帅塑骨,这也算物尽其用。”
谢沚见他神情从容,不似作伪,赞叹道:“据我所知,帝王将相,古往今朝,能看透长生二字的。唯道长一人而已。本来还能与道长结交,此次恐怕...道长不屑我二人了。”
“谢公子愿意屈尊,这是看得起我了。”沈抟说着翻翻白眼,“至于他...若能回魂,再说吧。”
谢沚无言,默默送沈薛二人往回魂路去。脸色愈发凝重。终于走到林障之外,谢沚轻轻问句:“小薛道长,我与你说句话?”
沈抟下意识握住薛竹的手,略显紧张。谢沚在沈抟耳边飞快的轻说几字。沈抟依言撤手。
薛竹莫名其妙的与谢沚走开几步,问道:“谢公子,到底何事?”
谢沚微笑,如霁月穿云:“小薛道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鬼物,如果有亲友愿意挂念,供香烧纸,放焰祈福。这一日,就消一年的业障。”
薛竹双眼精亮,试探道:“万事都解吗?”
谢沚点头。
薛竹试探道:“那,那...”
谢沚左手抬起,凑近了小声道:“鬼王,也是鬼啊!”话没说完,左手纸伞朝前开合,薛竹惊叫一声,被谢沚兜在纸伞里!
谢沚一手按住,递给沈抟。沈抟从怀里掏出朱砂,在伞上写了个通心祈信咒。
说来并不复杂,只是在符头里,连写七个信字罢了。边写边问薛竹:“少爷,这次,信不信我了?”
薛竹才反应过来,急嚷:“信信信,我信还不成?快放我出来!”
沈抟学着谢沚的样子,把纸伞往背上一背,撇撇嘴。然后朝谢沚道:“正不知如何带他,谢公子好办法。”
薛竹又嚷:“谢公子!你,你怎么也骗我!堂堂阴帅,无常仙君,不合适啊你!”
谢沚劝道:“回魂路岂是好过的?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唐真君还未恢复,只能靠你们自己。这把伞,跟我多年,外挡刀枪,内解百毒。收鬼纳魂,阴阳不入。就送你当个法器用吧!”
薛竹连翻惊奇,不断跌宕,早就快崩溃了,直问道:“你们是嫌我累赘?我的阵好歹还有点用吧?!师父?你贴什么了?我冲符了!”
沈抟苦笑:“这符好冲,一念之间而已。”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谢沚:“想来唐真君当年,是跟谢公子修炼的吧?他虽青出于蓝,但功法气息应该相差不大,这颗丹药你交给他,让他阴间阳间各半,分两次服下。即能恢复了。”
谢沚接过,拱手相送:“我在怀安观等你们。”
沈抟无言还礼,薛竹一直叫嚷,只无人理他。
野径云黑,悠悠灯明。
沈抟一步踏上回魂路,便觉体内气息缓缓回转,积水成渊,汇流成川。
拍拍纸伞,沈抟问:“哎,你那个通感阵,第四个方位在哪?”
薛竹正愁出不来,哪里会告诉他,只道:“我出来什么都有了!”
沈抟剑花一挽,向眼前的灌木走去,若有敢来,随手一剑斩了,轻笑道:“不告诉我就算了,大不了我就打过去。”两三步冲过灌木,来到草线以上。
薛竹平静了些,开始讲道理:“师父你何必着急这一会啊,你有什么说的,等回去,你把我关在屋子里问,不是一样吗!”
沈抟前冲两步,一剑荡开袭来的刀锋,借力外挥,斩掉眼前褴褛腐败的死魂,悠悠答道:“你连妄语都不忌,睁眼就说瞎话,那时候怎么知道真假?”
薛竹抗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沈抟使个右揽雀,连挑两魂鬼心。又回手崩剑,由下往上刺穿第三个,尖酸的嗤笑:“真逗!这句就不是真的!你没说过都信我吗?那你跑鬼市批什么八字?”
薛竹语迟:“我,我当时一时贪玩嘛!”
沈抟堪堪冲过草丛,稍做休整,侧头揶揄:“鬼市玩得还少啊?偏找他?我算得不满意对吧?”
薛竹也火了:“你干什么呀?!被人揭穿了恼羞成怒是不是?”
沈抟点头:“行!小子!你好样的!”说罢南冥归鞘,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往眼前沙海中掷去。无数饿鬼蜂蛹而来,沈抟又拿一个,持在手里,把背后的纸伞紧了紧。奋力前冲,高跃的同时,手中馒头远远飞出,又聚一群饿鬼。沈抟跃至第一群饿鬼头上,足尖轻点,踏着众鬼借力而过,登萍度水,走谷沾棉。
力尽落地,不敢停留,又取块糕点,依样葫芦,高跃而过。
薛竹就贴在他背后,当然知道他提气至极,不敢做声同他争吵,一团紧张。
登踏几次冲过沙土地界,沈抟把剩的食物都取出,放在不远处。稽首于前,念了一段灵宝救苦妙经。
薛竹跟着念了两句,不耐烦道:“杀都杀了,魂飞魄散,还念什么经!”
沈抟争锋相对:“道士让你做的四六不靠。大中午的胡说什么呢!”
薛竹顿了顿,忽然道:“中孚。”
沈抟怔了下,随即用朱砂在衣襟上,按方位画了四个小咒,最后在南冥上写了几笔。气息展开,仗剑而行,宵小莫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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