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无心殿内只剩下我和段无觞。
我蹲在地上抬眼睛看他,他负手直立,眼神直视前方,却是飘渺,仿佛在在思考什么,又仿佛这天地间没什么可入他的眼里。我最见不得他这种神情,你说若是一个人在壮丽河山或是悬崖上摆这副神情,还能够理解,因为前者是感慨,后者是想死。但是他在这无心殿里摆这副神情就相当的做作了,显然是明目张胆地耍帅。
我看着段无觞的脸,心底再次腹诽他为老妖精。
原因无它,你若看见一个年龄可以做你爹的人英俊潇洒地天地变色,绝世容姿地人神共愤,更加重要地,皮肤比那二八少年还要嫩上几分,试问,这样的人,你能在心甘情愿地叫他师父,而不是嫉妒发狂地骂他老妖怪?
什么?你能?
那算了,我心胸狭窄好了。谁让他老提着我倒飞来着。
我腹诽这空当,段无觞已经走进里屋,正回过头来看我。我赶紧屁颠屁颠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他进了内室。
这间内室平时是被段无觞用作书房的,桌案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几摞书,案边一块墨云砚,一鼎小香炉。那香炉终年燃着兰草,飘了一屋子淡淡的清香的兰草的味道。
段无觞抚开书案后的竹帘,那是一幅用湘妃竹编制的帘子,落下的时候会发出清脆如山涧溪水流动的声音。里面是四面连壁的书架,看得出加上的书都已经有些年月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这倒不像是段无觞这个有洁癖的人做得出的。我偷偷看看他。
段无觞从墙壁一角提出一只红黑毛夹杂的鸡毛掸子,轻轻扶开左面书架的灰尘,然后捏住左起第6本书,那是一本用竹片为封面装订的硬本藏书,段无觞将它拉出来,却不取出,再放开,那书弹回去,然后轰隆一声,左面书架侧开去,让出了一人宽的距离。原来书架后别有洞天。
段无觞走进去,却见我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书架,冷然道:“进来。”
我盯着他刚刚抽动的那本书兴奋地颤抖:“师父,你先进去。”
段无觞看了我一眼,走进去。然后,他就看见景华年,也就是他的七徒弟我,进进出出那个书架数十次,往往是刚开了,就溜进去从另一侧钻出来,然后再关,再开。
终于在第七七四十九次的时候,段无觞冷冷地开口:“给我滚进来,否则就把你倒吊在雾雪峰一个月。”
雾雪峰,顾名思义,终年环雾,是这墨云山最高的山峰。那里几乎寸草不生,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有多深,因为即便丢下一块巨石,几天都听不见巨石落地的声音。
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被罚吊在那里过,最多不过是段无觞用他的软剑卷着我的腿绕山体飞行一周。不过他最近越来越多的提到雾雪峰,看来是又惦记上了。
我恨恨地关上书架走进去,段无觞正站在一副巨型画轴面前,那画轴从屋梁顶上一直垂到地面,画里的人与活人一般大小长度,此时立在那里,竟是栩栩如生,明眸皓齿,巧笑嫣兮,仿佛随时要从画中走出来。
我看段无觞仰头站在那里看着画中人,仿佛痴了一般,便坏心地跳到他身后,重重的拍了一下:“师父!”
段无觞并未被我吓倒,甚至是动都未动一下。我却是吓坏了。
刚才未及细看,这到了近前一看,画里人儿的脸我每天都能见到,不论是铜镜里,水面上,剑体上,总之一切反光的物体上我都曾真真切切地研究过的一张脸。
因为画上的人,是我。
我恶心地大叫:“师父,你怎么居然暗恋我?!”立刻双手抱胸,向后退去,“还把我骗到这个密室来,你是何居心!”
段无觞百年难遇的皱了皱形状完美的长眉,“你再看看清楚,这画上的是你么?”他道。
我怕怕地绕开他,一路小跑溜至画面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正看倒看,就在我弯下腰,准备从裤裆底下看的时候,段无觞一脚把我踹趴下。
我委委屈屈地爬起来,蹲在地上画圈圈:“明明是你让人家看得么。”
段无觞眼刀子飞过来:“可看清楚了?”
“清楚了。”
“那你说这是你么。”
“嗯,在我的全方位,多侧面,各种角度的观察之后,我得出结论,那就是,这幅画上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我。”
段无觞飞起一脚又把我踹得更远。他正想再加一爪子的时候,我大叫:“好嘛,好嘛,那不是我,那人额角上有一块火焰胎记,我没有。”
段无觞收回手,我坐起身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丫下手越来越狠了,整个一阶段渐进性变态虐待狂。
段无觞背过身,再次面对那幅画,目光悠远而绵长。“洛丹青你可听说过?”
“自然。洛阳丹青,冠绝天下。妙笔生花,千金难求。这位落霞碧云丹青先生,据说一只要看过一个人一眼,便能将那人跃然纸上,并且神形俱似,分毫不差。这还不算,据说他不仅能画出已存在的事物,甚至连事物的将来样貌都能呈现地分毫不差。”
“没错,看来你也没有白学笔墨书画,”段无觞点头,目光始终如水般地流泻在那卷巨幅人物工笔画上。“这幅画,是丹青先生二十多年所作。据说这里面蕴藏着一个他不希望带入棺材的秘密,然而这个秘密他曾经对人立誓绝不说出去,所以只能以笔代口,将这个秘密呈现纸上,只待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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