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伍六一。不会这么巧吧。
“你确定在巷子里面?”巷外一个出租司机正在犹豫。乘客把司机骗到偏僻之地然后杀人夺财的新闻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偷看了一眼副驾上的壮年男子,敏捷利落,身材板实,心里愈发慌了起来:“这巷子不好调头,要不您就在这儿下吧。”
袁朗一眼就捕捉到司机的慌乱。他环视一周,附近的马路上横七竖八停了不少车,可见这里确实有一个可以聚会的场所,来玩的人还不少。于是也不刁难,直接结钱下了车。
他一边往巷子深处走,一边接通了电话:“铁小姐,我快到了。”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男声:“她跳着舞呢,你进来后到吧台找我们吧。”
这可有意思了。相亲带男伴?袁朗挂掉电话,一脚踏进酒吧的窄门,踏进了这个和外面截然不同的繁华热闹里。
这是一家风格非常混搭的清吧,除了酒,还有绿茶咖啡,也卖些工作简餐,吸引来附近出差的人士,一副绞尽脑汁维持运营的模样。除了一条吧台,不过沿墙七八个卡座,舞池边四五套玻璃小桌。对,还有舞池。
舞池的面积相对于这个酒吧来说堪称豪华,几乎占了整个酒吧的一多半大。密集的鼓声中,一个满头非洲辫儿的女舞者,正敏捷地踏着变化的节奏。
和酒吧里常见的性感妖娆全然不同,鼓声倥偬,她蜜色的腰肢如被风吹皱的水波般,粼粼而动。四肢大开大阖,折出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忽而双手朝天,仿佛在聆听上天的箴言;忽而扑地,仿佛在亲吻大地;忽而弯腰如同一只紧盯猎物的豹子,忽而双臂后摆,仿佛一只鸟儿。
这是一支非常正宗的非洲土舞,一支能让人忘却一切尘世烦扰,通天彻地,浑然无我的舞。野原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老板神采飞扬,对自己的搬砖工说:“你今天真是好福气,借着黄小姐的光,能有机会来这里吃饭。瞧瞧这表演,简直是艺术。”
他虽然既不通舞蹈也不通艺术,泛泛一夸,总也没错。
“这地方很有意思。”黄小姐礼貌地附和着王老板的吹嘘。她带着江南女子温柔矜持的态度,又跟伍六一搭话:“您身手这么好,是以前练过吗?”
她今日来工地监察工程进度,人还没下车就看到一个手持钢筋的闹事者被对方一招制住,砖头触脑,拍了个应声落地。
伍六一没有过和这种类型的女人打交道的经验,有些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我当过兵。”
“没想到军人们都这样厉害,我们做老百姓的真是安心啊。”黄磬音能以三十不到的年龄成为一家大型房产公司的工程副总监,不仅得益于出色的学历背景。她行事果断却不锋芒毕露的气质在这个罕见女性的工作里很受瞩目。此时,她一句得体的恭维让伍六一的面色舒展许多,更是非常体贴地没有问及对方退伍的原因或具体的军旅生涯。
她不是对军队充满浪漫幻的小女孩了,眼前这个退伍军人在面对一群手持利器的混混时所体现出的一击必杀的力量和无惧无畏的气势,绝不可能是普通士兵所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盛年时期退役?为什么会好端端瘸了一条腿?如果是在部队时受的伤,为何没有得到任何转业的优待而沦落为一个卖苦力的搬砖工?
她有很多的疑问,却都蕴在一个浅浅的微笑里:“您家是哪里的……啊,我知道那,我们公司在那个市有一个项目,我去出过差……对对对,那个火车站前两年刚重修过,现在都能通高铁了……您一个人来这里工作吗,没带夫人一起吗……”
“他哪有结婚哦。”王老板终于插进了话:“小伙子又高又帅,我一见就喜欢,给他介绍过两个女孩子。可惜人家一见他跛了脚,家里条件又比较差,就没同意。这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结果这小子倒跟我赌上气了,我再要给他介绍,他就坚决不肯去见人家了。黄小姐您帮我劝劝他。咱们见一个不行,就多见几个嘛,总能碰到不嫌弃他的好姑娘是不是?”
黄磬音抿嘴道:“这我可不劝,我自己还没找到对象呢。”
王老板果然立刻抛下伍六一,转而操心起黄小姐的人生大事来:“眼光太高了!不是我倚老卖老啊,年轻的时候谁都想玩,到这把年纪了才意识到家才是人最重要的支柱,孩子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黄磬音举起红酒:“敬王老板的金玉良言。”
王老板哈哈大笑:“来来来,大家干杯。”
伍六一看着杯中满满的酒液,有些为难地摸了摸杯柄:“对不起老板,我酒量真不行,一杯倒。您跟黄小姐干吧。”
“胡说……”
王老板刚要训斥,黄磬音已经轻柔地笑了出来:“王老板可不要为难我们女士呀,大家喝得随意点,也能喝得久些不是?”
伍六一刚成年就进了部队,身边战友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出来打工不到一年光景,对于话中的机锋很不敏感。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位甲方的大领导一直在替他圆场。
只是一看到对方香气袭人无懈可击的模样,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道谢,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自从离开部队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但此时的他很想笑一下以示善意。他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某个角度的灯光突然转过来,在他面上晃了晃,于是无人看到这个一闪而逝的生硬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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