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跳起,跟在他后面。我们下车之后,他毫不停留地向前面走去,我跟随他踏上了人行道,追在他背后,大约落后三五步的距离,期间他没有回头看过,我们也不说话,我只是埋头跟上他。
我们穿过热闹的步行街,经过三个十字路口,我记得五个红绿灯,然后左拐离开大路,进入一条狭窄冷清的老街,从这条落伍于时代的老街穿出去,又过了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转入滨河大道。
滨河大道外围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不知种植的是什么品种,但长势颇雄壮,树冠如盖。他带我穿过小树林,我们来到树林的背后,不宽不窄的一条青石江堤之上,这里是一块静谧的所在,四野无人,除了河风吹拂,背后的树林和眼前的大河,仿佛一前一后将我们和尘世隔挡开来。
我们并肩站立,面向宽阔的水面,大河奔流,白鹭飞旋。
“你想约我做什么?”他突然发问。
我惊慌了一下,反问他:“你不是要坐到终点站?”
“其实我不坐到终点站,提前五站就该下车了。”
我突然不想去探究他不下车的原因,我也为他坐过了站,知道我们彼此都在拖延这一场离别就够了。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他又问我。
其实我是有的,我有很多话,比方说我可以告诉他,我早就在安排和他这一天的约会,为了这一天,我准备良久。
我蠕动了一下唇,话已经冲到嘴边,我想问他,“如果我今天约你,你会答应吗?”可不等我问出来,他先开了口。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哦,我——”我觉得现在马上做个自我介绍可能还不算晚,至少把名字告诉他。
但是他打断了我,他说没关系,他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记得住的人,不知道名字也会;记不住的人,知道了名字也会忘记。”他转过身面向我,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问到,“你说是不是?”
“是。”毕竟从头到尾我也只知道他的姓氏而已。
“假如时间倒退十年我们相遇,你猜,我们会不会变成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聊起这个,浑身都绷紧了,眼睛一霎不霎地看着他。他也在看我,等我说话。
“或者比好朋友还要前进一步。”我回答到。
他看着我笑,对于这句话的含义彼此了然于心,然后我们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而默默地看着河面。以前我幻想他的时候,每次都在脑海里设计我们单独相处的场景,这时四下无人,梦想成真。然而我的内心平静得激不起丝毫涟漪,我不想上去和他拥抱接吻,不想逼他听我剖白心声,甚至不想简单地拉一拉他的手。我想这真是十足诡异。也许我的内心深处在害怕着,我们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触碰,关系就改变了。
而这种改变是我承受不起的。我告诉自己我这是在坚守道德底线,但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我是个十足的懦夫,我秉承不开始、不结束的原则来避免结束带来的伤痛,我深知我们这种情感不会有好结果。对他也好,对我也好,最负责任的态度就是远离彼此,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动情,但我能控制自己不要踏出去。只需要有错误的第一步,我和他就万劫不复了。
我实在不是那种不管全世界怎么样,反正我的世界里只有爱情,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很遗憾我不是这种任性份子。我也极想任性一次。虽然我也不明白自己这么畏首畏尾循规蹈矩地活着,不敢行差踏错,一辈子到头来有什么意思。
我们谁也没有提及“你说要约我”那个话题。
“我只想静静地和你呆一会儿。”我说。
他没有说话,看了我一眼,突然笑出来。
“你在笑我吗?”
“你很怕我笑你吗?”
“也不是。”
“自卑的人最怕别人笑。”他补充道。
“如果一个人喜欢你,他也会怕你笑他。”我说。
“你对我笑一个吧,”他说,“我从没见你笑过。”
我拒绝了他:“我笑起来不好看。”我想留给他的都是我最好看的那一面。
“你笑不笑都不好看。”
他总是能抓住问题的关键,而我竟然不讨厌他这份敏锐。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但马上忍住。我仍然想在他心目中保持一个高大严肃的形象。
我的手机闹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我赶紧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把闹钟关上。这时候我该去绘画班接小儿子了。我向前靠在高大的堤墙上,握着手机,在堤砖上轻轻敲打。我不愿离开,想和他再呆一会儿。
“你有事吗?慌的话先回去吧。”
“不,我不慌,不着急。”
他没有说话,和我一样,不想今天匆匆结束。
又听到一阵蝈蝈叫。
手机闹钟每隔5分钟就响,我直接点击了“关闭闹钟”。
他瞧出我心神不宁,我确实在慌张,但为了他徘徊不去。他神情微妙,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终于只是面向河面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走吧”,他说。他没有看我,放眼眺望远处。
我扭头盯着他的侧脸,很想把他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遗憾我没有照相机般的记性,我怕将来时间久了,说不定会忘了他。于是举起手机对着他的侧影,我开启了静音,关闭闪光,按下e键,图库里静悄悄地添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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