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没撒过慌的萧天云还涉世未深,懵懵懂懂一逼问,撑不过一时三刻就全都招了。
忽上忽下近乎于跳崖的想法着实让老大夫吃了一惊。
“……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要结亲的……”萧天云低头看着茶叶沫在水上飘,嘟囔道:“他怎么能摇头呢?”
“你等等, ”老大夫说:“我问你,你和问荆认识多长时间了?”
萧天云:“记不清了,至少有一千年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有些怜爱似得说道:“可他认识你还不到一年。”
萧天云抬起头, 老大夫继续说:“你不是也知道么?他变成/人之后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从去年他从山上把你带回来,那个时候他才算是认识你。”
千年时间枯燥的修炼,看着周围的草木生了又死,死了又生,这些不重要,毕竟植物总是生长在一处地方,每天享受阳光和生长修炼就好了,并不觉得孤单。
但是当身侧有了另外一个伙伴的时候,就开始习惯了有人陪着。突然间,那个人走了,不仅走了还失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就好像这个还记着的人是个疯子一样,这个疯子脑补了一个人陪着他度过许多岁月。怎么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事实呢?
良久,萧天云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就和上一次知道楚问荆的遭遇一样说不出话来,嘴唇却又蠕动着想说点什么。
他说:“我明白了。”
老大夫也陪着他沉默,夜里除了田地里远远传过来的青蛙乱叫的声音,没有别的声音了,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乱叫才显得十分的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茶都冰凉了,萧天云一口喝尽那杯茶,站起身来,和老大夫说道:“那师父,我先回去休息了。”
“你别走。”
老大夫叫住他,弯下腰从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幅画来,画既没有装裱也没有卷成圆筒很好的保存,随随便便就对折折了起来,但是画纸一看就知道是很昂贵的。
老大夫说:“这是他另一个师父画的,连着画了五年才画满这张画纸,给你。”
这是子恒师父的遗物,萧天云小心翼翼的展开画纸,里面东一处西一处,细细碎碎的全是楚问荆,不过不是现在的他,是小时候的,从只有成/人一条胳膊那么大,再到杜壮那么大。有哭的有笑的,还有偷偷使坏准备要把蘑菇摘走下锅煮的,再大一些就比较温文了,又看书的、练字的,还有老神在在给狗把脉的。
都是、萧天云不曾见过的楚问荆。
老大夫捋着胡子,虽然只借着月光他看不清楚,但是那幅画他早就看过百千次,画纸中什么位置的楚问荆在做什么,看上去有多大年纪,他都知道。
他说:“这是子恒最得意的作品,每年都要背着问荆拿出来悄悄看上几回。当年我们两个人在山上逗留太久,下山往回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所以我们都把问荆错认成了‘灵芝’,当时是在一棵大树下同时看见你们两个,但是身上背着的药筐都装满了,再挖人参很耗时间,就只带走了问荆,没想到后来变出一个小男孩儿来……”
“如果早知道你们是山精的话,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做让你们分开的,这都十几年了,算下来是我们对不住你。”
老大夫正色下来,认认真真的道歉。之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也是老了,什么都记不住,不过脑子,唉……
萧天云拼命摇了摇头,“不怪你们,师父。问荆因为你们得到了特殊造化,化形成功,又从小幸福的长大,这和在山林里随风长大是不一样的。”
“他这个有没有可能恢复啊?”老大夫说:“照理来说,只要是记忆,都是存在于内心深处的,只是他暂时还没发现——对了,问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时候?”
萧天云老老实实的回答:“前天晚上突然问我了。”
老大夫:“你怎么回的?”
萧天云:“我说暂时不能告诉你。”
老大夫:“……”看来这个徒弟还是个傻的,这和直接跟问荆说“你就是花盆里那颗蘑菇”有什么区别?!
“那个”老大夫有些忐忑,“你说完这句他什么反应?”
萧天云:“没什么反应,就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酒窝真可爱。”
老大夫:“……”
老大夫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眼看萧天云又突然傻乎乎的笑了起来,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说道:“总之啊,感情这种事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他的记忆及时是恢复了,也得慢慢接受你和他感情的转变不是?再说谁说的是一家人就要结亲了?我和你是不是一家人?我和问荆是不是一家人?”
看着萧天云又呆愣的摇头,老大夫轻叹一声,“这个比喻有点恶寒,反正你得给他时间去接受你吧,再说万一问荆喜欢女孩子呢?万一他只把你当兄弟呢?”
萧天云简直是什么都能写在脸上,这会儿又委屈起来,抱怨道:“你们人类的感情也太复杂了,比医书还难看懂。”
一句话简直是逗乐了老大夫,老大夫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说得好像你现在不是人似得,以后慢慢就懂了,就像这学医,难道你今天看完《药典》和《本草纲目》,明天就能开医馆看病了?”
这么一比喻好像是浅显易懂了些,萧天云半知一解的点了点头。
桌上茶凉了,老大夫喝了一口感觉浑身都冷,突然心情也跟着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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