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炭在侧,熏香炉在怀,抱着暖和的汤婆子梅长苏有些昏昏欲睡,头埋在毛裘领里一点一点往下垂,萧景琰两指执棋轻敲了敲桌面:“长苏,该你了。”
案桌旁飞流摘来的野花垂下一枝别出心裁的枝叶晃晃悠悠,梅长苏半睁着眼把它摆正了方向,迷迷糊糊摸索到一枚黑棋点在了棋盘中央。
萧景琰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的白棋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长苏,我要落子了。”
梅长苏胡乱点了点头,他搂着汤婆子努力睁着眼看萧景琰,对面的人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道:“还是别看了。”
黑白棋子珍珑局,翻手为云覆手雨。梅长苏把萧景琰的手别开,果然看到他白子甫一落定就把先前形势大好的黑龙截断,有些愤愤地赌着气咬了他一口。
麒麟才子心智超群,能算尽天下事亦能算尽人心,唯独棋艺一道,不止不精,简直奇差。
萧景琰感觉到柔软的唇舌在手背上一碰而过,微微笑了笑把白棋收了回来,正襟危坐道:“我再让你重下就是了,老规矩,你黑我白,让你三子。”
梅长苏深感在棋奕一道上备受侮辱,索性揽着厚厚的裘衣往下一扑,把整盘棋局都打乱,闷闷道:“不下不下,我们玩别的。”
下不过就耍赖——这是林殊对萧景琰惯有的法子,萧景琰哑然失笑,又唯恐他闷着了,抬手把他从厚重的毛领里拎出来:“别闷着了,你要玩什么。”
梅长苏在毛茸茸的领子里蹭了蹭,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卷白色布带系的画卷来,萧景琰理了理棋盘将画卷摊开,是一副未完成的山水画。
远山层叠雾嶂,松枝青柏晕色极佳,梅长苏手上捻着一支狼毫勾线的画笔细细比划了半天,有些挫败地放下道:“不成,我画不好。”
他手腕虚浮本就没有什么力气,现在骨骼脆弱,但凡握笔就颤抖地厉害,萧景琰垂头不语,手指在画卷的边缘摩擦,另一只手在身后紧紧地握成拳,几乎要掐出血来。
梅长苏从他背后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指,扣在手心一一抚平,十指交握略带安抚意味地眨眨眼:“你帮我画罢?这个地方你是见过的。”
的确是见过,他握着梅长苏的手慢慢执笔勾画,从山村林木画到云霭日出,清淡浅匀的颜色和着重叠的深色,萧景琰拿起朱红的兔毫轻点了笔朝阳颜色,语气含笑道:“我们有多久没去淮明山上上香了?”
旧时淮明山上有百年道观,山高如云,闻有仙道,晋阳长公主是淮明观的常客,她幼时体弱多病,太皇太后与老观主有旧交,将她寄养在淮阳观三月,身体果然渐渐的好了起来,此后晋阳便算作了淮明观的半个俗家弟子,时常上香往来,访道还愿。
那时林殊最喜欢跟在母亲身边去淮阳观小住,宸妃和静嫔有时也会跟去,自然也就少不了萧景琰,少年时光活力充足每日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们绕着淮明山上蹿下跳,生生将百年道观折腾得鸡飞狗跳。
老观主也不恼,反而总是带着慈爱笑意地替林殊递过一瓢清甜的井水,带着褶皱的手掌抚过他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萧景琰的错觉,他总觉得老观主看林殊的眼神带着悲悯和怜惜,还暗含着一分无可奈何的遗憾。
老观主极少卜卦问辞,唯独给林殊批过命,晋阳将命辞握在手心,神色淡淡得不见欢喜,当即便烧在了灯烛下,萧景琰偷偷看了一眼,只看到前半句是:慧如星子扶天下。
“许多年了罢,年少不懂事给老观主添了许多麻烦,前些年听闻他还在云游四海,不知道现下是否还身体康健。”梅长苏拉远了些距离仔细瞧着这幅画,骨骼均匀的手轻轻抹开了色泽厚重的地方,沾了满手的墨彩,一转身就抹到了萧景琰的脸上。
萧景琰顶着鼻尖朱黑交错的印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梅长苏固定在怀里不让他乱动,托着画轴道:“我画得还是差了些。”
梅长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指尖在萧景琰勾勒重墨的地方划了一道:“附庸风雅的事情你难免做成焚琴煮鹤,你本就于此道上不如我。”他说起这个眼神就十分骄傲张扬,精神也慢慢地提起来了些,忽得想起了什么,扶着画卷道:“我记得当时老观主是给我批过命的,只是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他批得是什么。”
萧景琰垂下眼笑了笑,将画卷放到一旁晾干,语气漫不经心道:“这有何难,等哪日老观主重回道观,你我得了空,再上山拜访一次便是。”
梅长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二人都闭口不提还有多少年岁,又能否等到那一天,彼此对坐相拥,只将来日的时光握在手中把玩憧憬,满心的快活平静。
蔺晨在门边敲了敲门扇,他端了个瓷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梅长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硬邦邦地道:“起来吃药!”
梅长苏赖在萧景琰身上连眼睛都未曾抬起来,懒洋洋地一伸手:“嗯。”
他这几日真是懒到了极致,能不动就不会走,能张嘴就不伸手,蔺晨从未见过梅长苏如此厚颜无耻的一面,端的是被气得肝火都旺盛了几分。
萧景琰却是见过的,以前林殊调皮捣蛋犯了事被林帅责罚,他去林府看他时就总是这样。特别是记得有一次林殊被军法处置罚得狠了,三天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萧景琰硬生生被他使唤得指哪去哪,还只能好声好气地劝他喝药看伤。
那时候林殊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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