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一动不动。
周围人慢慢散开了,将他们围在正中间。花珏这一摔又扭伤了脚,爬也爬不起来,但他发现了这些人正好将他们附近一个正圆的地方空了出来,正圆的边缘,几十枚镇法的桃木剑巍巍伫立着。
“已经说不出来话了罢?没错,这便是咒你死的法阵。当然,现在它不止是镇你,也是镇那条龙用的。我们花了一个多月才设下灵气如此强盛的一个重叠法阵,效力也是成双倍的,你也不用想着逃走了,有什么遗言,现在说了罢。”有个道士道,忽而又一拍头,笑道:“哦,我忘了,江陵神算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小的便为前辈奉来笔墨……见笑。”
他们这群人时常写咒,墨笔之类的东西自然是随身携带。那人托着笔墨纸砚走过来,将它们塞进花珏的手里,顺手蘸了墨往花珏脸侧一抹,往他眼角添了一丝墨色。他仔细看了看花珏的脸,小算命先生干净清秀的面庞上添了这一笔,竟然生出了一些邪气漂亮的媚意。那人心思一动,咽了咽口水,忽而不敢与他对视,只再顺手捏了捏他的肩,算作轻薄,这边心思飘飘地回了人群中。
花珏只以为他这动作是威胁,根本没往另外的方向想。道士们开始齐齐念咒,催动法阵,他心口忽而剧痛起来,疼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眼前发黑。他摸索着往身边碰了碰,握住了玄龙一只碎裂的爪子。
他想:“还真是要同你死在一处了。”
但此刻,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另一个声音:不,不必。不必死。
他手里应当是有……令他们两人活下来的办法的。那声音被他压在内心深处,是他最后一道底线,他隐约晓得,一旦越过这个界限,他将付出几条命都换不回来的、巨大的代价。
那代价是什么呢?他知道的,他曾经知道,为了这个代价,他哄着那条龙,对他撒了此生唯一的一个谎,离开了它,但这件事和前世的记忆一样,被他抛弃在了转生的轮回之中。
他的头越来越痛,雨幕、苇塘、破碎的龙的躯体成为他视线中刻印的最后一个景象,花珏失去了视觉。但他还能听见雨滴溅落在水中的声音,听得见如意道人苍老古板的声音:“我所请者,必诛妖邪,邪名为龙,又曰嘲风……”
花珏抱紧怀里的龙头,摸出袖子里那支温润沉重的琢玉笔,极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字,速度几乎与老人念诵的速度相同。落笔的一刹那,玄龙再次发出了一声低吼,动了动身体——挣脱了尾巴上的那颗镇魂钉。
我所请者,苍天赐佑,护名为龙,又曰嘲风……
他清楚地听见了天地间震动着巨大的回音,应和着他这道无比沉重的请求。他本来写到这里就停止了,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写去,仿佛不是由他的意志,而是被那支笔带动着继续下去:生死之数,非自然不能易也,当真审得,当真判得?
当真判得?
幻境铺天盖地而来,花珏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一个发亮的星盘,那上面是玄龙的命数。种种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花珏面前回放,也在玄龙的意识中回放,黑龙痛苦地挣扎着,和他一起陷在幻境与真实的世界中动弹不得。
他看见了一个蛋,被遗忘在某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山洞中。有一天,那洞里来了一个人,将它带回家捂着,等它裂开缝隙,里面爬出了一条小黑龙。黑龙睁着一双还带着蓝膜的、湿漉漉的眼睛,爬去了那个人的怀里。过了好些年,黑龙长大了一些,那人开始教它说话,带着它四处游玩,看尽山川美景。
另一边,玄龙嘶吼得一声比一声大,挣扎得也更加剧烈了。一个道士惊恐地道:“它要挣脱了!”却被旁人驳回了:“法阵催动到一半,是会这样。”但他话音刚落,玄龙再提起了一只爪子,摆脱了第二颗镇魂钉。
“你是什么人?我是龙,你把我养大,你也是龙吗?”
“我不是。”
“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你睁眼见到了我,我睁眼见到的也是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办法将我们分开。”
多年后,某个人离去。形单影只的妖龙伤痕累累,躲在山洞的缝隙中,听着外面天兵天将声势凌厉的扫荡声,它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它自己也忘记了,这样东躲西藏、被人追杀的日子过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已经走了百年了。
它舔舔自己入骨的伤痕,沉入江水中。他从兴州来,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它记得那个人的话:“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名字念起来很好听。”
兴州,兴州好听。那么,江陵呢?
江陵这两个字,他会觉得好听吗?他会在这里吗?
如果,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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